精算的尼德蘭人

我一直以為荷蘭不定多大呢。到荷蘭，才知四萬多平方公里，和我國臺灣差不多。人口只有一千六百多萬。

荷蘭簡直就是上帝的棄兒，給他的都是沼澤、洼地。荷蘭大部國土都建在木樁上。它真正的國名為“尼德蘭”。“尼德”是低的意思，“蘭”是土地，即“低洼之國”。荷蘭全國只有三分之一的面積高出海平面，四分之一的面積在海平面之下，是名副其實的“低洼之國”。自然資源貧乏，連陽光也只有每年六十五天的照射。沒有山林，沒有礦藏。貧乏小國，微不足道，可在歷史上，人家卻有著對后世影響至深的創新，有著震動世界的業績。我去荷蘭走了一圈，就感到人家會做買賣。荷蘭人會算計。鬼聰明。

1

荷蘭不是君主建立霸業，而是先有市民社區，后匯集為七個商團省而組建為聯合商體，后才統一為王國。

現荷蘭十七個省三百多個城市，有最為成熟的市井商人，最少等級觀念。我在歐洲畫廊看到的油畫，其主角大多都是宮廷貴族或宗教圣神。在荷蘭，無論油畫，還是雕像主角，卻多是剽悍的海盜、壯實農婦、肥胖的廚娘和雙目詭異的商人。荷蘭最為重視的就是經商。

荷蘭的證券交易所早于美國紐約一百年；信貸所（銀行的雛形）早于英國一百年。我去美國才知道，鼎鼎大名的華爾街最早是荷蘭人建造的，那時叫“墻街”。

早期，荷蘭受西班牙控制。從1568年到1648年，經過了八十年反西班牙的統治而最終獨立。艱難啊。

荷蘭沒有資源可賣，靠海上運輸而崛起。到17世紀荷蘭已擁有一萬六干艘船，占法英、西班牙、葡萄牙商船總噸位的四分之三。荷蘭人壟斷了整個世界貿易，足跡遍五大洲。成了世界的“海上馬車夫”。

荷蘭人肯定把此視為驕傲。我在杜莎蠟像館第一展室。看到的不是蠟像，而是一幅一幅電光打出的荷蘭歷史畫卷：昏暗燈光里，忽然站立起一個荷蘭巨人。他用低沉的聲音講述著歷史。轉動的地球，迎面撲來的海水真像要把你吞食一樣。荷蘭的商船在海中乘波遠航。隨之，便是荷蘭的那自上而下紅白藍橫條的國旗遍插了世界的各個角落，包括我國的臺灣。17世紀荷蘭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海上帝國。這么個小國怎么這么大能量？

2

荷蘭會做買賣。他的船肚子大，甲板面積小（因甲板面積納稅）。運載量大，效率高。

荷蘭人一開始極為重視信譽。聽說，有一個荷蘭船隊在北歐冰海之中被凍結了數月。船員因凍餓死傷大半。但他們最后把貨物運交了顧客。船上的貨物就是食品和衣物。那些本可以使他們凍不死，餓不死的食品和衣物，一箱未動。他們的商譽、商運也從此大震。

付出代價建立信譽總是值得的。只可惜后來他們的海盜船商卻忘記了自己老祖宗的信條。那輝煌也變了味道。在阿姆斯特丹我就遇到過一件事，不過頗具藝術感。

在王子運河，我們（我和我愛人及朋友）要乘游挺觀看沿河的文化遺跡。上游挺，我們每個游客一登船，便被一位美麗的小姐以優美的姿勢“咔嚓、咔嚓”拍一張照。大家皆大歡喜，歡喜之后，到下船時每人必須掏四十荷蘭盾（10美元多）。然后才能從玻璃窗內取下你的大照。和我一起來的拉脫維亞朋友個個憤憤離去。我因為是中國教授，又不愿意把自己的雅照留在那兒。于是我大大方方把四十荷蘭盾和一句英語：“Vobber！in thecovort of beautiful.（溫柔美麗地宰人！）”遞給那個心里并不美麗的小姐。接著用漢語說：“叫你掉臭溝里，叫你灌大肚。當然別淹死你。”然后我仰頭挺胸地大步走了。我拉脫維亞朋友說：“叫她碰見黑貓，一天倒運。

那天更有意思：我付40盾，老愛卻付35盾。一通打聽，原來照相時，我微笑，小姐報以微笑。接受人家微笑了，就得付錢！而老愛沒笑（他是校長總是一臉嚴肅。小姐大概也不敢笑）。

哈！荷蘭真是什么都是商品，而且是這樣的推銷！

外國的月亮也不是像報上說的都那么圓呀！其實那時，我有點少見多怪。后來去美國，在夏威夷，最講人權的老美，上游船也毫不顧忌我們的肖像權。“咔嚓、咔嚓”一通猛拍，然后下船要20美元。更貴，更霸道。

只是我那次，有了經驗，再遇到照相的，我不敢笑了。不過在夏威夷，皇歷又翻錯了篇。人家給我照相時，我沒敢笑，睚眥相報。誰知收錢時，不管你微笑的，還是生氣瞪眼的都20美金。真倒霉，照相的老美很幽默，還問：

“女士，你想咬誰嗎？”

3

在荷蘭有一次，我還真想咬誰一口。

那次去荷蘭時我還在國外。我的越南學生特意給我發信囑咐我：在荷蘭買東西，一定準備零錢，否則不找給你錢。要不，你就叫大鼻的（歐美人）給你買。有一次，還真叫我遇上了。

在國外，常是看比吃重要。餓了，買個面包邊走邊吃。有能量就行了。大街上到處是食品店。大玻璃貨柜里，一牙比薩六點五荷蘭盾（相當一個比薩餅，人民幣17元多）。饑腸餓肚的老愛說，吃。他把一個十荷蘭盾放在玻璃貨柜上。柜臺后站著一位小姐，金發上系著一塊白色的三角巾。溫柔，安靜。小姐姿態優美地把一牙比薩拿給老愛。老愛接過比薩等待找錢。沒有，再等一會兒還沒有。

我把一個五荷蘭盾的硬幣放在玻璃貨柜上，指了一下玻璃柜里的果醬面包（一個3.8荷蘭盾相當8塊多人民幣）。小姐又是姿態優美地拿給我一個面包。仍不找錢。我們說：

“give change！（找錢！）”說實在的，我也在收集外國硬幣，非常想要荷蘭分幣。

不動。小姐仍是溫柔，安靜地站著，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們看，他們賣給他們本國人。找錢。

好哇！欺負我們黑頭發的人！

那時，我和老愛竟然同時背起了馬克思的“資本的積累……”

荷蘭這兒，肯定帶著中國人的血汗。哼！

于是我和老愛，我倆揮了一下拳頭。然后把“robber！bastard！（強盜，壞蛋）”都給了她。

“心偏者，果不良”。這是我們老祖宗的教誨。做不規矩的事，會遭報應的。

沒想到報得真快。我們還沒來得及罵她：“叫你轉腿肚子！叫你冒肚拉稀！”就聽“噗”的一聲。欺負我們的那個美麗的小姐，這回更美麗了。她和個托著蛋糕的小伙子撞在了一塊兒。她肯定是光看我們了。于是，美麗的腦門上糊上了白色的奶油。這回，我替她說“Iam sorry（抱歉）”。

他們在賺錢上頗為動腦筋。

4

阿姆斯特丹近郊，就有一個庫肯霍夫花園。那是歐洲，春最早光顧的地方，也是叫荷蘭人的錢包鼓起來的地方。

庫肯霍夫（ Keukenhof），公園原本是一個伯爵夫人的私人用地。（庫肯Keuken為廚房；霍夫hof為城堡中的庭院）。現在這里成為鮮花最大的種植地。公園現有七十英畝，栽種了大約七百萬株鮮花。

去阿姆斯特丹，一定要去那兒看看。當你站在那花的世界中，你會真的感覺就在花的仙境。

郁金香、風信子、水仙花赤橙黃綠像一彎彎彩虹；五顏六色的花依序綻放，鋪成花的海洋。

這里每年大約培育九十億株鮮花，全世界每個人兩朵。荷蘭種植鮮花大約四萬四千多英畝，成為鮮花之國，是歐洲的花園，只郁金香就有三十億株。如果把它們排列起來，能夠繞赤道七圈。郁金香不僅已成為荷蘭的國花，是美好、莊嚴、華貴和成功的象征，最主要的郁金香銷遍歐洲。荷蘭以“郁金香王國”而聞名世界。

其實，荷蘭本沒地，哪里有花？16世紀，一個叫克盧修斯的荷蘭花匠，在維也納皇家花園當園丁。一天，他在一個出使土耳其的奧地利大使手中，發現了郁金香。于是千方百計得到它，并帶回了荷蘭。這樣，原產亞洲的郁金香，便開遍了荷蘭，并一度在歐洲掀起了一股郁金香熱。那時，郁金香的價值猛增，甚至有人用一座花園別墅換取一個珍貴的品種。現在想來，那也是炒作。炫富的富人也不能總“炫”。不過“炫”一次，也就“炫”足了。

現在荷蘭已有幾百個品種，堪稱世界之最。每年的春天，這里都舉行為時兩個月的花展。世界各地的游客涌入這個世界最大的球莖花園，賞花，買花。花卉收入也早是荷蘭農業收入的重要部分了。

想想，賺了錢又為世界輸送了美麗。最主要的是人家發展了經濟，不但沒有污染，還美化了生存環境。多好！人家真的會做買賣呀！會發展！

5

荷蘭的買賣也有不美麗的。阿姆斯特丹還有一處，那就是公開的性商店。那些漂亮的女人就在櫥窗里，走出來、邁進去地展示自己。

荷蘭人坦然地對待人性，也坦然地把一切作為商品交易。

我不知如何去評價人。特別是不知如何去評價那些贊美此事的人。我在國內曾看過一篇關于荷蘭“性”商店的報道。那里竟大講特講國外多么多么自由，多么多么尊敬人性。

出國有什么可炫耀的？又不說實話。真令人厭惡。

現在我站在這充分“尊敬”人性的櫥窗外，心里不知為什么充滿了悲哀。

我想知道那些人心里怎么想的，然而她們忙于做生意，對我不感興趣。我不好意思直接看人家，不過我還是很近距離地關注了她們。這些努力裝修自己外表的女人，也在努力裝飾自己的憂郁。個個在那涂抹過重的臉上極力演繹著笑容。

當一切作為商品交易的時候，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這是不變的真理。

是呀，她們很“自由”，在櫥窗的內外；她們也“人性”，她們被最不人性地滿足著人的“性”的需求。我不明白那位國內撰稿人怎么那么“倍感新鮮和激動”。真不知道他“激動”什么？

我不喜歡這里。我喜歡陽光。我去看王子河上的一家中國餐廳了。

我想念我祖國那熟識的大街，熟識的房屋……

6

這里還真有地道的中國古建筑。高高翹起的屋檐，我熟識的華柱雕花玉壁。看著燈火燦爛的中國餐廳，似乎聞到中國餐廳特有的味道。真想也進去吃頓自己祖國的飯。可是我們的車卻要拉我回拉脫維亞了。來荷蘭正值我在拉脫維亞講學的假期。那種想回國的滋味真叫人心潮洶涌。還是家鄉美：

泉眼無聲惜細流，

樹蔭照水愛晴柔。

小河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頭。

夜幕降臨，車啟動了，不是回家。還要回離我祖國遙遠的雪國——拉脫維亞，繼續我的援教工作。只有使勁扭著脖子，回頭望望在異國土地上的中國建筑。

江碧鳥愈白，

山青花欲燃。

今春看又過，

何日是歸年？

河上的中國餐廳燈火通明，水中的倒影幻出的真像瓊樓玉宇。波光閃爍之中，真有點兒人間天上的感覺。也許在異國，看到祖國的建筑，更覺得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