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生智

江澤涵

劉邦在廣武斗項羽，不慎中了一箭，將士們見他倒下了。忽聽一聲吼：“豎子射中吾腳趾！”軍心一寬，愈戰愈勇。其實，這一箭射中了他的胸口。人在犯急的時候，往往有靈感閃過。“今足下果用所長，過蒙見窘，然敵則氣作，急則生智。”白居易在一篇詩序中如此定論，也不無道理。

細一嚼，這個邏輯好偏頗。若每個人都能利用所遇到的危機，將自己推到成功的頂峰，那這將是一個怎樣的世道啊？可惜，不存在沒有經歷過失敗的人。說劉邦知人善任，倒是公認的；說他謀略高超，那可就玩笑了。一呼定軍心，只能說運氣吧。

曹操就沒這樣的好運。孫劉聯軍火燒赤壁，軍中又生瘟疫，縱有破釜沉舟之心，終是黔驢技窮，大敗北還。蔣介石也是同命之人。1938年，日軍南進，他扒開了黃河口，阻止日軍進攻。結果呢，沒能阻止日軍，倒淹了豫蘇皖等省89萬同胞。

急，猶如高山流水，可以滋潤禾苗，也可以踐踏莊稼。所以，當有度！做人也怕一邊倒。同時，也得看見“人是被逼死的”。心一急，腦子就跟著熱，還如何看得出路？《延乎答問錄》有一言：“須是靜，方看得出。所謂靜坐，只是打疊得心下無事，則道理始出。” 靜，有不刻意的意思，順其自然。儒釋道三家就此達成過共識：靜能生慧。

1961年，毛澤東批示郭沫若為岳陽樓題字。郭沫若很重視，寫了數百幅，選了三幅比較好的。毛澤東也是個造詣深厚的書法家，眼光獨到，竟選了郭沫若隨手寫在信封上的“岳陽樓”三個字。確實，“岳陽樓”這塊匾額，堪稱岳陽樓整個外觀的靈氣所聚。

莫言也說過，在最放松的狀態下，才能出名篇。他在創作長篇小說時，突然有一個小靈感，就信筆寫了一個短篇，結果長篇沒寫好，短篇卻成了精品。他認為能否寫出好作品，關鍵在于自己的內心深處是否放松。

很多時候，說是急，實際都未見其急。司馬光能想到砸缸救人，并非自己涉險，旁觀者靜，否則水從耳口鼻一灌進，還能思考嗎？收藏的一枚郵票上，繪著同時期的文彥博“灌水浮球”的故事，也為世人所稱頌，一個球而已，撈得上來是好，撈不上來也沒大礙。

歷史和時勢確實造就眾多奇才。周瑜善于用計，諸葛亮略用小謀，就令他一籌不展，沒生出智慧，倒吐了一口血。諸葛亮已重病纏身，仍心念北伐大業，想盡法子激司馬懿出戰，甚至送去了女人衣服，奈何人家就是不上當。司馬懿也有急的時候，不還是先中了“空城計”，又鬧了“死諸葛嚇走活仲達”的笑話。如他們那般號稱算無遺策的，臨危不照樣使不上計來？如《魯齋集》所言：“士大夫念慮不及此，一旦事變之來，莫不束手無策。”

急，生智，也失智，就頻率而論，當后者居上。急中生智，是難得的奇跡，令人神往、欽佩；急中失智，是平常的畫面，最能折射出眾生的影子。而真正急過的人，唯愿一生順其自然。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