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紅宇

女人們湊在一起,嘰喳成一出戲,戲唱到一定程度,肯定要上演一段“保留”曲目:吐槽!那天“吐”的是:“婆婆跟我說沒時間看孩子,每天上午都得去公園練歌,不能耽誤!一幫老頭老太太湊一塊兒,唱得可來勁兒了,唱給誰聽呢?!”
燕子不能理解孩子的奶奶,我也不能“理解”單位里的那位大姐:“眼瞅著就要退休了,卻一天比一天能‘折騰”:
大姐早些年是評劇團的演員,調到我們單位后,逢年過節的職工文藝匯演上,總少不了她的女高音獨唱,后來,體制改革了,聯歡什么的都被取消,大姐的一腔好聲音沒有了用武之處,不甘心,就拿辦公室當舞臺,經常給朋友撥個電話:“最近又學首歌,唱給你聽聽”,然后開始長達數分鐘的無伴奏演唱,也不管別人是不是在工作。有天終于意識到不妥,便另辟一條歌路:自己掏錢進錄音棚,把唱過的歌灌錄成CD,傳到中國原創歌曲網上,然后再挨個打電話:“快上網去聽聽我唱的歌,別忘了投一票!”
遺憾的是,虛擬的票數終究無法讓掌聲響起來,于是大姐又加入了“夕陽紅”合唱團,盡管不給酬勞,也沒有多少觀眾,可每次有演出了,一向節儉的大姐仍會花錢給自己做一套很靚的演出服,力求閃亮登場!
當生命邁向遲暮,除了安養天年、感慨時間都去哪兒了,應該用寶貴的余生再做些什么——表面上說是“不理解”,其實我心里明白“老有所樂”的道理,也暗暗希望如果有一天自己發蒼齒搖了,也能像燕子的婆婆、行動派大姐以及“Young @ heart”的爺爺奶奶們一樣,保有一顆快樂的赤子之心。
來自美國馬薩諸塞州的“Young @ heart”,也許是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老人合唱團:二十四名成員的平均年齡八十歲,加入合唱團之前,只有少數老人有過職業演出或歌唱的經驗,大部分都是業余音樂愛好者,合唱團給了他們另一種選擇:退休在家,一樣可以挑戰自己,完成年輕時的夢想!
曾獲艾美獎提名的美國導演史蒂芬·沃克,拍出一部感人的紀錄片《我心不老》(又譯作《搖滾吧!爺奶》,他用長達六周的跟蹤拍攝,記錄了“Young @ heart”合唱團練習、彩排到登臺的過程,這部交織著笑聲與淚水的紀錄片,讓觀眾看到了卓越的靈魂是如何對抗肉體的衰老的。
從1982年成立以來,每一位“Young @ heart”老人,都以“蠟炬成灰淚始干”的勁頭,全情投入到歌唱中去:“(唱歌)讓我試著去擴展眼界”,“這是種樂趣,當我們鬧哄哄混在一起”,“讓你的腦袋不斷運作,如果不用它,腦袋會壞掉”,“你會忘光這副搖搖欲墜的老骨頭、膝蓋、髖關節、肩膀還有手指”……
長期患脊椎嚴重刺痛無法站直的史丹,經歷過6次化療的喬,患有脊髓腦膜炎、一度站在死亡邊緣的巴布,住在看護之家92歲的艾琳……這些滿頭白發、拄著拐杖的爺爺奶奶們,沒有安安靜靜地唱起那些老掉牙的歌曲,而是熱力十足地挑戰POP搖滾、龐克搖滾、節奏藍調等與時下流行毫不脫節的熱門歌曲:
諸如龐克樂團“音速青年”的《精神分裂》,“靈魂樂之父”詹姆斯布朗的《I Feel Good》,“吉他之神”吉米亨德里克斯的《Purple Haze》,英國天團“酷玩”樂隊的《Fix You》:“如果你從未嘗試你將永遠不會知道/人生的價值是什么”……
已至耄耋之年的老人們無畏年齡的差距,滿懷熱情地學習年輕人的歌曲,一字一句地熟記對他們來說并不容易的歌詞:Allen Toussaint 的R&B歌曲《Yes,We Can Can》,歌詞中的“Can”出現了七十一次之多,簡直是讓舌頭打結,可老人們沒有放棄,背了幾個月之后,終于啃下這塊“Can”骨頭!
那些“原生態”的老人們,各個身材臃腫,行動遲緩,真老!但他們并不是單純地想嘗試年輕的滋味,也不是嘗試去塞進那些緊腿褲里返老還童,他們就是要唱:
即使顫抖的手已拿不穩歌單了,即使登臺時必須隨身拎著呼吸輔助器,即使演出前一天有團員意外離世——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們用已經氣息不穩、音色不亮的歌喉,唱出對自由的向往,對美好的追求,對生活的無限眷念,他們用音樂將生命的絢爛延續到最后一分鐘!
強烈建議大家聽一聽“Young @ heart”合唱團翻唱鮑勃·迪倫的《Forever Young》,那讓人心頭軟軟的歌聲,引領這首歌走向前所未有的深度:
一天,合唱團被請去為當地監獄的年輕人表演,當犯人們看到老人們——小時候他們就是被這樣的祖父母帶大的——走到麥克風前,緩慢地唱起迪倫的歌:“希望上帝不分晝夜的 保佑你/希望你的愿望都能夠實現/希望你蓋一座梯子通往天上的星星/并且一階一階慢慢往上爬/希望你留下/永遠年輕”,宛如圣歌一般良善真摯的詠唱,潤濕了他們的雙眼,“這是我有生以來看到的最好的演唱”,其中一個犯人說。
正如英國著名音樂評論人諾曼·萊布雷希特所言:“歌唱是人類僅次于食色欲望之后的最古老的需求,人們需要將驚嘆和歡樂之情訴諸嗓音。這是精神意識的開端,是社會和諧的發動機,愛的迸發”。
怎樣才能永遠年輕呢?爺爺奶奶們借迪倫的歌唱出答案:“用力搖滾,至死方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