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灘十里洋場：青幫大亨們的時代和末路

當局無法破獲黑幫有組織的犯罪，只有依托黑幫自身解決青幫的保護網，逐漸深入國民黨內部機體，多位高層出自黑幫門下杜月笙派出9名槍手沖進禁煙局；張嘯林被貼身保鏢4槍打死；上海解放初期，黃金榮活著的消息引爆民憤

上海灘一直被視為“冒險家的樂園”，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黑幫作為租界內帝國主義勢力和中國反動政權的畸形兒、作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怪胎，粉墨登場，黑幫在各政治勢力間縱橫回旋，呼風喚雨，撒豆成兵。

青幫（后來與洪幫合流稱青紅幫）在林林總總的黑幫中脫穎而出，稱霸上海灘十里洋場。青幫三大亨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打個噴嚏，上海也會抖顫。

作為租界林立的遠東經濟中心城市，上海有了黑幫成長壯大的土壤，成為青幫、青紅幫（青幫與洪幫合流的稱謂）的溫床。

舊上海云集各種政治勢力，也因此，黑幫與政治如影隨行。

英美法等外國租界林立，黃金榮的黑幫大改革

上海是遠東地區國際金融中心之一，地處長江三角洲，北界長江，東瀕東海，南臨杭州灣，西接江蘇、浙江；外國列強成立租界，熟悉城市的地方流氓簡化入幫程序，幫會與上層社會、洋人融在一起

青幫起源于清朝乾隆年間，幫會本名為安清會，位于浙江省杭州府北新關外的拱辰橋，因供奉羅清而稱“清幫”。初期，安清會的弟子均為糧船上的水手，受命為朝廷負責漕運。“清幫”成員都用青布扎頭，所以后來改稱“青幫”。

青幫不甘屈服異族膝下，在推翻清廷斗爭中，功不可沒。

青幫分四十八個輩份，據說到目前為止，輩份還未排完。上世紀初，青幫登陸上海，發生裂變，迅速壯大并流氓化，成為舊中國最大的黑幫。

上世紀初，上海已是遠東地區國際金融中心之一，也是中國最大的經濟中心城市、國際著名的港口城市。上海地處長江三角洲前緣，北界長江，東瀕東海，南臨杭州灣，西接江蘇、浙江兩省。地處南北海岸線中心，長江三角洲東緣，長江由此入海，交通便利，腹地寬闊，地理位置優越。

緣于上海的國際地位，帝國列強先后建起英租界、美租界及法租界。后來英、美租界合并，改稱公共租界，外國僑民約有30萬之多。

所謂“十里洋場”，是特指舊上海租界或租界的繁華景象。1845年英租界在上海縣城以北的洋涇浜（今延安東路）北岸建立，1848年美租界在蘇州河北岸的虹口建立，1849年法租界也在上海縣城與洋涇浜之間的土地上建立。租界本是為避免“華洋雜居”發生沖突而設，華人稱租界為“夷場”。

1862年，上海知縣王宗濂曉諭百姓，改稱“夷場”為“洋場”。“十里”是一個虛擬詞，表示大；美租界沿蘇州河兩岸發展，英租界和法租界南起城河（今人民路），西至周涇和泥城河（今西藏南路和西藏中路），北面和東面分別為蘇州河與黃浦江，周長約十里，故被稱為“十里洋場”。

租界林立是青幫發展成中國黑幫老大的重要原因，黑幫發達從黃金榮開始。

青幫第一大亨黃金榮（1868-1953），字錦鏞，小名和尚，綽號麻皮金榮，祖籍浙江余姚，生于江蘇蘇州。他成為青幫改革壯大的元老。

黃金榮自幼不愛讀書，曾當過裱畫匠，后又在上海縣衙門里做過一陣子捕快，經常與地痞流氓交往。那時間，租界內常遭騷擾，法國駐滬總領事研究決定招募120名華人巡捕。22歲的黃金榮決定去碰碰運氣。

法租界總巡捕房看中了黃金榮強壯的身體，很快錄用。從此，黃金榮跟在法國巡捕屁股后，挨家挨戶征收“地皮捐”、“房屋捐”，訂租界門牌號碼。

此間，黃金榮參與鎮壓不愿動遷的農戶、墳主和抗議加捐的小東主。由華捕提升為“便宜”，也就是包打聽。黃金榮腦子蠻活絡，他用“黑吃黑”、“一碼克一碼”手法，網羅了一批“三光碼子”，慣偷、慣盜、慣騙分子紛紛給他提供情報，破了不少案子。

另外，他還制造賊喊捉賊的假象辦法提高威信：法國巡捕房街對面有一家咸貨行金字招牌不翼而飛。老板聽說黃金榮破案“靈光”。遂到巡捕房直接點名找黃金榮破案。誰知，不等黃金榮跑出巡捕房，一班小癟三就敲鑼打鼓將招牌送了回來。黃金榮幕后一手策劃、導演的這出戲讓他名聲大噪。

黃金榮的真正發跡，是營救法國總領事的書記官凡爾蒂及夫人，他們游覽太湖遭土匪綁架。黃金榮命小嘍羅找到太湖匪首“太保阿四”、“豬玀阿美”，輕易把“法國肉票”保釋了出來。

法國巡捕房提升黃金榮為唯一的華人探督察長，另派八名安南巡捕給他當保鏢。從此，黃金榮更加飛揚跋扈、膽大妄為，成為地方一霸。

有了法國巡捕房庇護，黃金榮開始著手打理青幫，他首先將收徒方式改革，分為兩類，一類是“門徒”，專收流氓無賴，拜過“老頭子”（先生）后入幫。另一類是“門生”，專收有身份地位之人，只需向黃金榮磕頭即可。黃金榮規定，門生中若有人飛黃騰達，地位、名望超過先生，彼此間不再是師生，而是平輩。

黃金榮和青幫用第二種“招生”方式，搜羅了不少“高檔”人物，為青幫發展奠定了基礎。后來，黃金榮建立“忠信社”，廢除“門徒”間等級和稱呼，名義上社員之間相互平等。

這種收徒方式，使幫會內部團結的仿真血緣宗法制度發生松動和蛻變。青幫從一個下層流氓的犯罪團伙，搖身一變，成了包含所謂“上層社會”的黑幫組織。

發跡：大亨們地位的重新排列，黑幫出了位“春申君”

杭州地痞無賴張嘯林，先做賣補藥的生意，后來憑技巧投靠青幫，廣收門徒，成為法租界青幫頭目之一；學者章太炎、名士楊度、名律師秦聯奎都是黑幫大亨的座上佳賓

青幫發跡的第一個現象是，社會無賴出現被稱為“大亨”、“社會聞人”、“海上聞人”，這些人以“黨政要人”、“工商巨子”進入上流社會，實際上不過是幫會流氓首領。

黃金榮是第一個黑幫大亨。杜月笙、張嘯林隨后接踵跟進，上海灘形成黃、杜、張“三大亨”黑幫集團。三大亨中，素有“黃金榮貪財，張嘯林善打，杜月笙會做人”的說法。

杜月笙（1888-1951），原名月生，后改名鏞，號月笙，出生于江蘇川沙（今屬上海市浦東新區）高橋南杜家宅。四歲前母父相繼去世。十四歲到上海十六鋪鴻元盛水果行當學徒，日夕與流氓、歹徒為伍，又嗜賭成性，不久被開除，轉到潘源盛水果店當店員。

他不堪落魄潦倒，拜青幫陳世昌為老頭子。杜月笙獲機會進入黃金榮公館。他機靈詭詐，善解人意，很受黃金榮賞識，成為親信，由傭差上升為鴉片提運，并負責經營法租界三大賭場之一——公興俱樂部。杜月笙善于糾集同伙，勾結軍閥，很快成為鴉片提運中最有勢力者。1925年7月，杜月笙獲得租界與軍閥當局庇護，成立“三鑫公司”，壟斷法租界鴉片提運，勢力日大，與黃金榮并稱“上海大亨”。同年，擔任法租界商會總聯合會主席，兼納稅華人會監察。

比起黃金榮，杜月笙確實高明，善斂財，會散財。他通過販賣鴉片、開設賭場聚斂錢財，然后籠絡社會上政治要人、文人墨客、幫會骨干。還因為善待下臺總統黎元洪，被黨羽吹捧為“當代春申君”。黎元洪的秘書長特撰對聯：“春申門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

收買人心是杜月笙最擅長的事。他持續多年購買預防傳染病藥水，送到浦東老家，按戶免費發放；上海及附近地區發生災害，他必定出面組織賑濟。他不時出面調解勞資糾紛。并四季身著長衫，打扮斯丈，附庸風雅，廣結名流，大學者章太炎、名士楊度、名律師秦聯奎都是他的座上客。張嘯林本是杭州地痞無賴，1912年隨季云卿到了上海，拜了青幫“大”字輩樊瑾丞為“老頭子”，成為青幫“通”字輩成員。先做賣補藥的生意，后來憑技巧投靠“麻皮金榮”，廣收門徒，成為法租界青幫頭目之一，與黃金榮、杜月笙并稱“上海三大亨”。1920年張、黃、杜合開三寶公司販運鴉片。1932年，張任上海華商紗布交易所監事及中匯、交通等公司、銀行常務董事或董事。

“三大亨”地位的排列，加年代是黃、張、杜，30年代中為杜、黃、張。

勾結國民黨政府，青幫三大亨集團勢力迅速擴張

青幫三大亨掌握的三鑫公司控制了數萬家煙館和零售土行，蔣介石政權卻任命杜月笙為全國禁煙委員，在各地設立禁煙查緝機關；“4·12”反革命政變后，黃金榮、張嘯林為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少將參議

上世紀二十年代中期到三十年代，青幫三大亨集團勢力迅速擴張。

形成“三大亨”為首領，租界當局為靠山，以“大、小八股黨”和幫會流氓頭目為骨干，擁有數百名職業打手的集團。他們控制上海達數萬家煙館、賭臺、妓院，勢力伸展到上海市每一個里弄角落。該集團依靠穩定財源，上可改變當局決策，下可決定普通百姓生死。成為中國歷史上空前絕后，獨一無二的畸形怪物。

一方面，上海是中國租界集中地，外籍流氓和犯罪分子，把上海視為“冒險家的樂園”，本地居民犯罪日益增多，武裝搶劫、綁票案令租界當局頭痛。租界巡捕大部分為西洋人，語言不通，地形不熟，無法破獲黑幫有組織的犯罪，只有依托黑幫自身解決。

三大亨入主租界治安，在各派政治勢力、黑幫之間縱橫回旋。

另一方面，辛亥革命后，國民黨人往來于上海，多利用幫會關系來掩護革命活動，不少國民黨骨干如陳其美，本身即是幫會頭目。20年代初，陳其美遇刺身亡，國民黨人轉而向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尋求掩護。

當年蔣介石蟄伏上海，為了生計，不得不放下前革命軍團長架子，穿上舊西裝，經人介紹引薦給黃金榮為門生，拜黃金榮為“老頭子”。

蔣介石自拜了黃金榮為“老頭子”后，無人再敢來欺侮。

杜月笙、張嘯林也仿效黃金榮，在國民黨內尋找支持者。這樣，青幫的保護網，逐漸深入國民黨內部肌體。黑幫為所欲為，承攬了包括煙、賭、娼和其他非法活動的所有“黑色行業”。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青幫大亨掌握的三鑫公司控制了數萬家煙館和零售土行，而蔣介石政權卻任命杜月笙為全國禁煙委員，在各地設立禁煙查緝機關。

杜月笙不但沒禁過一兩煙，相反有了官帽護身，販毒的膽量也越來越大。他特請嗎啡大王陳坤元擔任經理和技術指導，雇傭工人300多人在上海建立嗎啡工廠。

一次，上海警備司令戴戟派特務把販煙頭目陳坤元扣押于公共租界，準備秘密綁架押至警備司令部。杜月笙立即派出9名槍手沖進房間，將陳帶走，特務對之無可奈何。

黃金榮擔任法巡捕房華探督察長達20多年，直到60歲才辭職，但法巡捕房警務處仍聘請他擔任顧問。

1927年4月，杜月笙與黃金榮、張嘯林組織中華共進會，為蔣介石鎮壓革命運動充當打手。4月11日晚，杜月笙設計騙殺上海工人運動領袖汪壽華，隨后又指使流氓鎮壓工人糾察隊。

南京政府成立后，蔣介石積極表彰三大亨“4·12”反革命政變功勞，杜月笙擔任陸海空總司令部顧問，黃金榮、張嘯林為軍事委員會少將參議和行政院參議。同年9月，任法租界公董局臨時華董顧問，1929年任公董局華董，這是華人在法租界最高的位置。

這時，上海黑幫（青幫）勢力登峰造極。

黑老大選擇不同的出路，張嘯林被貼身保鏢4槍打死

杜月笙不乏愛國熱情，參加上海各界抗敵后援會，任主席團成員，兼籌募委員會主任，籌集物資送給抗日軍隊，一千副防毒面具贈送八路軍；黃金榮拒絕和日本人合作，掃大街改造，病死上海灘

1937年7月，日本帝國主義發動盧溝橋事變。8月，日軍發動“八·一三”事變。10月下旬，戰局惡化，蔣介石準備放棄上海。為了防止“三大亨”被日偽利用，蔣介石邀請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一起去香港。

“上海三大亨”由此分道揚鑣，各自走向末路。

杜月笙不乏滿腔愛國熱情。

抗戰爆發后，杜月笙參加了上海各界抗敵后援會，任主席團成員，兼籌募委員會主任。親自參與勞軍活動，籌集大量毛巾、香煙、罐頭食品，送到抗敵后援會；還募集了軍中急需的通訊器材、裝甲保險車，送給抗日將領；杜月笙還應八路軍駐滬代表潘漢年的要求，將從外國進口的一千副防毒面具，贈送給八路軍。

上海淪陷，杜月笙拒絕日本人拉攏，于1937年11月遷居香港。在香港，他利用幫會關系，繼續活動，擔任中國紅十字會副會長、賑濟委員會常務委員和上海黨政統一工作委員會主任委員，從事隋報、策劃暗殺漢奸等活動。

杜月笙命令上海門徒協助軍統特務刀劈了大漢奸、偽上海市長傅筷庵。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杜月笙遷居重慶；抗戰勝利后，杜月笙返回上海、收割舊部，重整旗鼓。1946年12月，杜月笙當選上海參議會議長，后辭職，擔任各種各樣董事長、會長、常務董事、校董達六七十個。1949年5月1日，杜月笙攜家倉惶逃往香港。1951年8月16日在香港病逝。而張嘯林很快當了漢奸。

蔣介石部署撤退時，張嘯林暗算：上海華洋雜處，各種勢力盤根錯節，日本人攻占容易統治難，必然要拉攏利用幫會頭目。而三大亨中，黃金榮已表明不會出頭為日本人做事，杜月笙去了香港，這正是他獨霸上海灘的好機會。

11月上旬，上海淪陷。日軍上海派遣軍司令官松井石根很快便與張嘯林達成協議。張嘯林布置門徒，脅迫各行各業與日本人“共存共榮”，大肆鎮壓抗日救亡活動，捕殺愛國志士。又以“新亞和平促進會”會長的名義，派人去外地為日軍收購糧食、棉花、煤炭、藥品，強行壓價甚至武裝劫奪。

張嘯林投敵引起國民黨極大不安。除掉張嘯林，已是當務之急。

蔣介石指示軍統局長戴笠對張嘯林予以制裁。戴笠向潛伏在滬上的軍統上海區區長陳恭澍發出了針對張嘯林的鋤奸令。制定鋤奸計劃、建立了行動組。

1938年、1940年，行動組兩次暗殺張嘯林均告失敗，張嘯林又恨又怕，整天呆在家中，向日本人要來了一個憲兵班，并在大門口安排內外雙崗，凡有人來訪未經他同意一律不得入內。

行動組爭取到張嘯林的貼身保鏢林懷部作內線，暗殺這個大漢奸。

1940年8月14日，林懷部和張的另一保鏢阿四吵架，引誘張嘯林出洞，連發5槍立斃張嘯林，法租界巡捕趕到，林懷部把槍一丟，從容就擒。

法租界判處林懷部15年徒刑。抗戰勝利后林懷部被釋放。

上海陷落后，黃金榮蟄伏在家，不與日本人合作。

解放前夕，黃金榮的媳婦李志清席卷金銀珠寶逃往香港，后轉臺灣。有人勸黃金榮去香港，82歲的黃金榮說：“我已經是快進棺材的人了，我一生在上海，尸骨不想拋在外鄉。”上海解放初期，黃金榮蟄居在家，深居簡出，不問外事。后來黃金榮向人民政府寫了悔過書。黃金榮活著的消息引爆民憤，他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市民自發涌到黃宅門口，要求他接受批斗。一封封控訴信、檢舉信，如雪片般飛進市政府和公安機關，懇請政府作主，為民報仇雪恨。黨中央在上海解放前夕，對黃金榮、杜月笙這樣的幫會頭面人物已有明確方針，只要老實接受改造，就不動他們。劉少奇指示：“觀察一個時期再說”，周恩來指示：“努力使上海不亂”，這樣對全國大局有利，對恢復上海經濟發展有利。

隨后，黃金榮響應政府的改造號召，開始掃大街。政府考慮到黃金榮已是風蝕殘年，只命他進行象征性勞動。

1953年，這個曾在上海灘顯赫一時的人物，因發熱病倒，昏迷了幾天就閉上了眼睛，時年86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