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著的日本

日本百合

可能中國人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跪，但是在日本生活的話，跪的機會就太多了。什么時候跪呢？有事敲開鄰居的門，只在玄關不進門說話，客人站著，主人往往就跪在玄關跟你說話。要是讓進了房間里，在鋪著榻榻米的房間里說話肯定是要跪的。

以前的日本人都穿和服，男人的和服下擺敞開一點不要緊，女人的和服無論何時也絕不能走形。因此走要邁小步，坐就只好跪著坐，整個和服才會自始至終保持美麗。

“跪”在日語里叫作“正坐”，即在各種坐姿中最為正式的坐法。正確的日本式正坐雙膝下跪，將屁股放在腳后跟上，雙腳大拇指甚至腳心保持重疊。男性的雙膝可以稍微分離，女性則必須并攏。盡管正坐可能對腿形會有一些壞影響，但是好處也不少，比如正確的正坐姿勢有能夠消除下巴贅肉和收緊小腹的作用。對于初到日本的外國人來說，這個姿勢是很難適應的，時間長了就像是受刑。跪久了膝蓋發麻，就免不了左右晃動，自己很痛苦，在別人眼里看起來就是好像哪里癢癢又不能抓的滑稽狀態。從外國人能否正確正坐可以判斷他在多大程度上融入了日本文化，因此有個形象的形容融入了日本文化的外國人的詞語叫作“榻榻米化”。

我們高中與中國的姐妹高中有交流，每次都要在茶道室用日式茶道來招待來自中國的貴賓。有一次，來了四個威武剽悍的男老師和五個女學生。跪下來欣賞茶道是規矩，但是四個男老師都沒有跪。不是因為中國老師“男兒膝下有黃金”，而是老師們年齡都在四十以上，沒有一個人的膝蓋能夠彎得下來。茶道老師只好特意給他們搬來了椅子，破例請他們在茶室里坐下飲茶。五個中國女生模仿著日本學生的樣子跪是跪下了，起來的時候雙腿如同灌了鉛，表情痛苦不堪。

日本孩子從上幼兒園的時候就開始訓練正坐。在幼兒園禮堂里一般沒有椅子，聽老師講話的時候一般有兩個姿勢：一個叫體操坐，屁股坐在地上，雙腿并攏半蜷半伸，雙手抱住膝蓋，另一個就是正坐。經過幾年的訓練，哪個孩子都能乖乖地跪很久一動不動。有次我在學校的體育館里和學生們一起跪著聽講座，無聊就盯著表看自己現在到底能夠跪多久。結果在日生活十年后自己的紀錄是15分鐘！有興趣的朋友們可以偷著試一試。

外國人不習慣以跪著的姿態做事，遇到下面這種情況就慘了。上次我參加導游培訓，和很多中國人與韓國人在一起學人工呼吸和心臟按摩。有個中國女留學生蹲在地上俯下上身給模特做人工呼吸，短上衣，低腰褲，一條深深的屁股溝清晰可見！這個訓練整整持續了四個小時，女孩就一直蹲著，露著內褲和其他不該露的部分。周圍人都把臉別過去，不愿意朝她的方向看，唯獨本人毫不在意。我在心里忍了很久，非常想作為阿姨給她一個忠告：沒法換衣服就換個姿勢吧，跪著做會好得多，至少比蹲著露著屁股溝強一萬倍！

來日本剛半年的時候，我住院安胎。由于那時不會說日語，院長叫了一個從澳大利亞留學回來的年輕女護士不忙時來陪我用英語聊聊天。女護士個子很高，跟我說話時老是跪在我床前。我實在看不過去了，請她起來。誰知女護士微笑著對我說：“我的視線不能比客人高。”原來日本人喜歡跪著除了傳統因素和顯得正式端莊以外，還有這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