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杯茶對坐

潘姝苗

心很累，于紅塵紛擾間與一杯淡茶對坐。此刻，或許借酒更能消愁，而我不勝酒力，領(lǐng)會不到般若湯的醉境，只能獨(dú)酌清茶。

每每獨(dú)處時，往來隨性，沏一杯茶，看喧囂漸漸在煙霧間隱去，確有妙義。我與這一杯茶深情凝視。這杯茶于我是琴瑟和鳴的知己，它沉靜地坐著，不發(fā)一言，只在水汽之中低吟淺唱，卻是最好的交流了。

茶具好比骨和肉，茶器為骨，茶葉為肉。不僅茶不同用的器皿不同，人不同也需用不同的茶具。與我對坐的這一杯，難不成是妙玉請寶釵和黛玉吃的老君眉？還是她五年前櫳翠庵收的梅花雪？若不是官窯脫胎填白蓋碗，不是成窯五彩小蓋鐘，也不是斟與寶玉喝的“綠玉斗”，卻如何這般醉了凡俗，亂了塵心？

茶葉干而不枯，有如蒼涼的人生。一波沸騰的水，吻醒干澀的茶葉，那時青春的潤澤，在愛的觸摸下慢慢顯露出柔軟馨香的本色；水是茶的魂靈，去蕪存菁，淘盡斑駁，在滾燙的誓言里洗掉荒蕪，刪減繁復(fù)。悠然的綠波輕微蕩漾，茶湯在葉片上閃動著眸光，像彼此懂得的戀人，用細(xì)密的眼神輕柔地打探著對方的心思。

一杯淡茶，浮浮沉沉，就是一方禪臺，一座天地之壇。我周身籠罩著圣潔的光暈，心肺和肢體猶如躺在森林峽谷的懷抱里棲息，那些一籌莫展的困惑，都拋到了云天之上，沐浴在碧海藍(lán)天中。多么神奇？何謂茶也？草、木、人三者合而為一。我在草木中間體悟人生的哲理，原來一生的沉浮可以這么小、這么輕，被投擲在盈可一握的茶具里。

多么歡喜，與你相遇。三刀兩槍地漂浮在水上，像蝶舞，像美麗的天國。他們?yōu)閻鄣男叛龆氜D(zhuǎn)反側(cè)，久經(jīng)考驗(yàn)。她愿為相伴一場，傾吐一身的精髓。湯澆火淬，盡展芳顏，直到一息尚存。在生命中，苦難與寂寞總是如影隨形。但是，當(dāng)我們把她化作滋養(yǎng)心靈的甘露，味道便會有所不同。這一杯淡茶，氤氳著絲絲水汽，蒸發(fā)出縷縷清香。我的思緒沿著透明與幽深的脈絡(luò)，安然游走；我的呼吸在生命的光影里盡情延展，感到從未有過的舒心平和。

茶，會聚了山川靈秀，日月精華。一葉茶，取自山野，能窺見一脈山水；一杯茗，源自本心，可陶冶萬般性情。淡茶在手，清香滿室，品之為菩提，飲的是真味。

世間能令人展眉一笑的，唯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