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童
總喜歡流連于花樹的海洋中,卻總又記不住花草繁雜的姓名。于是,在某一剎那里,那些懂花的養花人特別讓我心生敬佩。
一株植物,無論身處山野,還是溫暖的室內,都會用最直白、自然的表情告白,告白對風的眷戀,對土地的依賴,以及對陽光、雨水綿綿不休的情愛。如果你懂得,花樹便開得燦爛,櫻花雪、海棠紅,漫山遍野的蒲公英,即便是在冷峻的冬天里,不是還有大片冬青的墨綠嗎?于生長的地方扎根,沒有喧囂亦不高調,似乎這一切都是它本應擁有的生活,安然、從容地繼續就可以了。喊叫,刻意引人注意,這不是植物的個性,一朵花自有自己的花語,譬如愛,譬如純潔,譬如對舊日的懷戀。
老扶桑已開,占據了父母家小花園里的一大片地界兒,驕傲地揚著頭,睥睨屬于自己以外的世界。一只蜜蜂嗡嗡地落下,在柔媚的扶桑葉子上行走,不時抬起腿,自戀地梳理著身上的絨毛。大紅色喇叭模樣的花朵,黃粉的蕊長長的,從扶桑花的花瓣深處悠然地探出,仿佛幾根剝落在時光背后的吉他琴弦,當風吹過的時候隱隱響起,似是“月光云海”的旋律在天的更遠處徘徊,迷醉在花朵的媚態中,腳步蹣跚。
琳達在電話里眉飛色舞,說她的茉莉長勢喜人,花蕾早已布滿枝椏的頂端,點點白文文弱弱的神情,像極了那盞懸于蒼穹的明月。清輝降,浸潤那茉莉,領它跌進夢鄉。旋即濃香四溢,一株植物,盛開,美麗不美麗,都是最真實的自己。“琳達,能不能送我幾朵。”我央求道,因為我知道,這香的名字叫“茉莉”。
而我,只有一盆綠蘿,花匠說綠蘿容易伺候,只需要定時澆水,保證它不會干渴就可以了。
綠蘿被我擺放在書架的最高處,每次我都要仰視才能看清楚它生長的態勢,青翠的葉片點綴在懸垂的枝條上,穿越了空氣在瞬間凝固,搖曳著只屬于自己的一點詩意。它不會開花,更不會釋放嫵媚誘人的氣味,樸素,讓人很容易遺忘,進而忽視了它的存在。就在前幾天,從書房門前走過,不經意掃了一眼身居高處,披頭士一般的綠蘿,那景象讓我驚愕,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我的綠蘿葉子怎么那樣委屈地垂頭喪氣,就連那修長的手臂也變得皺皺巴巴,我慌亂并開始診斷它萎靡的病情。
其實,很簡單,明擺著都是我的責任。我怎能因為它強大的生命力而漠視它也需要被人關懷的情感,再有力的生命也需要水的滋養啊。慌亂中,接了一大杯水倒進去,心里不停地默念:一定要好起來,都是我的罪過。如果連一盆綠蘿都伺弄不好,我想這輩子就真的與花草的世界絕緣了。
一天后,綠蘿又恢復了張揚、蓬勃的樣子,葉片向上挺立,優雅纖細的手臂逐漸豐盈,撫過一本本書籍,它沒有怪罪我一時的粗心,也沒有自憐自棄,在得到水的第一刻起,就開始了生命的重啟。感謝一株植物的寬容,安靜地對待屬于自己的命運,不放棄亦沒有抱怨。面對一株植物的包容,竟然心生愧疚,曾經走過的日子里,我們是否有植物這般的氣度,去原諒傷過自己的人和事呢?
簡單的植物有著簡單的幸福,一杯清水的給予,就能換回一個世界的蔥蘢!
(編輯 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