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西寧的天空特別藍

小慈

一

澄宇是我的男友，我們青梅竹馬，從幼兒園一起讀到大學。

原本，畢業后澄宇想要去南方，我卻因為假期里去了一趟青海，被那里的美麗迷住，一門心思地要去西部。

最后他妥協，跟我來了西寧，并順利找到了工作，他始終是成績優異的那種學生，好幾家建筑公司搶著要他。而我，學的管理專業，找來找去，最后找了家星級酒店落腳。多少有點喪氣。幸好澄宇安慰我，沒關系，有我呢。

這話說得有點男人味，感動了我好幾天。

來到西寧的第二年，我們按揭買了房子。只等房子下來，男婚女嫁。

那時候，日子也有些閑散，便打算去健身俱樂部做做樣子。

于是遇見歐陽，他是我的健身教練。

起初，歐陽問我的健身目的，我脫口而出，減肥。他就大笑，你不需要減肥，你偏瘦，不夠豐滿，你是想豐滿些吧？

我的臉當時就紅了，歐陽的眼很刁，澄宇開玩笑的時候也叫我太平公主。但是，歐陽怎么能這么直接呢？只是剛剛認識的男人。

于是我瞪了歐陽一眼。

他笑著挑一副啞鈴遞給我，這個月，你就練啞鈴。

我伸手接過，一個踉蹌，沒想到那么重。

歐陽幸災樂禍地大笑。

那天，我被他逼著舉啞鈴，累得七葷八素。走的時候簡直像逃兵，然后邊走邊想，再也不來了，就當交過的會員費打水漂了。

果然就沒再去，直到胳膊慢慢不疼了。然后有天下午和一個同事去洗澡，她看著我，有點吃驚地說，天哪，橙子，原來你沒有胸啊？

你才沒有呢！我把衣服砸向她，自尊心受到極大傷害，那一刻，我忽然決定，我要繼續去舉啞鈴。

二

歐陽對我的再次出現有些不屑，他撇嘴，我以為你不敢來了呢。

我裝作若無其事，哦，這段我出差了。

是嗎？他盯著我，是去東大街了還是去水井巷了。

這男人，說謊都要被他拆穿。我不跟他打嘴仗，去更衣室換運動裝。出來后我主動去拿啞鈴，微笑著對他說，啞鈴是吧？1個月是吧？

有些事，一旦賭了氣效果就不一樣了。不用歐陽軟硬兼施，我咬緊牙關堅持舉夠他要求的數量，然后咣當一聲把啞鈴丟下，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成啊你。他粗聲大氣，有個性，我還當你這種南方人吃不了苦呢。

你才是南方人！我翻他白眼，有點挑釁地說，還繼續嗎？

今天可以了，堅持才是硬道理。歐陽哈哈地笑。

我也被他的話逗笑。

歇了好大會兒才去沖涼換衣服，然后看到澄宇發來的短信：有應酬，不回去吃飯了。

皺皺眉頭，稱呼都沒有，越來越不像話。邊走邊發信息討伐他。一不留神，一腳絆在一架跑步機上，人和手機一起向前飛去。

手機跌到地上滑出去好遠，人被一雙手攔腰抱住。一抬頭，歐陽的臉近在眼前。

他兩手交叉在胸前看著我。

“謝謝啊。”我回頭沖他說。

“怎么謝？”他竟然得寸進尺，“請我吃飯吧。”然后撿起我分身兩處的手機，裝好遞給我，“如何？”

我接過手機想了一下：“可。”

三

不知道為什么，我和歐陽僅是剛剛認識而已，卻像是相識經年的好友，邊吃邊聊，偶爾開玩笑，沒有絲毫的陌生感，竟然一直吃到晚上9點。

夏天，西寧的夜晚來得很遲，并不算太晚。澄宇卻已經回家了，沒看見我著急打電話，我才知道該回家了。

歐陽堅持送我，路上，開玩笑地問了句，回去晚了不會挨打吧？

誰打誰還說不定呢。我笑。

他也笑，忽然不說話了。那是那天晚上我和他之間出現的第一次沉默，很短暫，他很快找了新話題。那句玩笑，我們都沒有再提。

那之后我開始按時去健身俱樂部，一周四次。

啞鈴、跑步機、擴胸器……他慢慢調整我運動的方式并耐心指導，有一次，他的手肘無意貼著我的胸擦過去。我哎了一聲。他趕忙問：“碰到你了？痛嗎……”

我的臉又紅了，垂下手臂沒說話。他忽然說：“現在，可以穿75B了吧？”

我抬腿踹了他一腳：“你怎么那么……”

“我怎么哪么？”他裝作不明白，一臉壞笑。

我的心就忽悠閃了閃。澄宇不會這樣笑，澄宇不夠壞。可是歐陽的壞，卻讓我無法回擊。

那以后，我開始變得有點兒小心，甚至，會刻意讓澄宇去俱樂部接我。由此，澄宇和歐陽也認識了。

他們第一次站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歐陽一拳就能把澄宇打趴下。

這種想法讓我自責了好久。我對自己說，就算這樣，我也是澄宇的女人。勒令自己不得胡思亂想。

有一次，澄宇來接我，走的時候說：“咱們去吃比薩吧。”

我興高采烈地說好，然后順口問歐陽：“一起去吧？”

兩個男人都愣了一下，他們平時見面只是點點頭而已。現在澄宇附和我：“對，一起吧，人多熱鬧。”

歐陽搖頭，笑說：“我可不當那么大電燈泡，我那么亮。”

仿佛是錯覺，我覺得澄宇仿佛松了一口氣。

四

3個月后，奇跡出現，以前的文胸竟然顯得窄小了，去買新的，果然是75B。回去跟澄宇顯擺，他推推眼鏡問，有嗎？沒看出來啊？

我伸手扯下他的眼鏡丟出去很遠。是玩鬧，心里，卻有點點異樣感覺，相比來說，還是歐陽更能感覺出我身體的微妙變化，輕一斤重一斤他都說得出來。他粗獷而細膩，不動聲色地細膩著。為我。

可是這樣的話，我只好裝作聽不懂。

西寧的冬天來得也早，10月初就下了雪。當第一場雪覆蓋城市的時候，我的26歲生日到了。那天，歐陽發信息說：“生日快樂，能讓我請你吃頓飯嗎？”

我想拒絕他，可是我拒絕不了。于是我猶豫。他很快又發信息：“我是說請你們。”

這句補充讓我有點兒難受。我說謝謝，算是答應了。

于是我生日的那天，在雪花飛舞的西寧市某個溫暖的酒店里，我們仨坐到了一起，以我生日的名義。

很感謝歐陽絲毫沒有讓我為難，他穿了西裝，像個優雅的紳士一樣，說正常的話題，開合適的玩笑，并且只喝了很少的酒。

那頓飯，他像換了個人，這種改變，讓我有點絲絲的傷感。

澄宇說對了，他是喜歡我的。可是我呢？我不敢想。

我的生日晚餐就這樣在和平的氣氛中結束，只是沒想到，出門后發生了意外。在酒店門口的漫天雪花中，幾個高大的醉醺醺的西北漢子忽然沖過來搶我們攔下的出租車，其中一個人甚至一把將我甩到了一邊。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我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歐陽已經出手了，對著拉扯我的男人就是一拳。

場面混亂起來，對方四五個人蜂擁而上，歐陽很快處于下風……澄宇站在那里，先是不知所措，隨后摸出手機來撥110。我焦急不堪，大喊大叫，并試圖沖過去幫忙，但一直被澄宇扯住。最后我怒了，沖著澄宇大嚷：“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澄宇一臉焦灼，卻無話可答。

幾分鐘后，警察趕過來。歐陽突圍出來，頭發凌亂，衣衫不整，嘴角掛著血絲。

我撲過去用手擦他唇角的血。我的心那么疼。那一刻，我眼前只有他，我心里只有他。

他握住我的手，然后輕輕放開。說：“橙子，沒事。”

我哭了。

五

那是2013年的冬天，旅游淡季，我的日子忽然空閑下來。在我的生日之后，歐陽離開了那家俱樂部，回到了他的家鄉哈爾濱。他說，當初是為了一個女孩子來到西寧的。現在，也是為了一個女孩子離開。他說他的來和去，都很值得。

沒錯，他喜歡我，并且狠狠地為我打了一架，用他的方式酣暢淋漓地表達了愛情。他說：“表達過，就夠了。”

我問他：“為什么不留下來和澄宇爭一爭？”

他搖頭：“爭不過。他是個有力量的男人，他的力量在心里。”

我笑了。心里有點兒疼，也有點兒幸福。歐陽說的沒錯，雖然在那樣的時候，澄宇只能求助于警察，但他是個勇敢的男人，這么多年，他一直在為我而戰。

曾經，澄宇的夢想是去美麗的南方讀大學并留在南方，而我卻選擇了重慶，于是他別無辦法，只好放棄自己的夢想，跟我去霧氣重重的山城。

為了我，澄宇和他的理想戰斗。

至于來青海，他有頑強抗拒的理由，從小，他的體魄就不是那么強健，高原的氣候并不太適合他，但因為我，他只好隨著我的任性向著高處稀薄的空氣而行，有一次在工地，他幾乎因呼吸困難而窒息……

為了我，澄宇和他的健康戰斗。

2013年冬天，我耗在西寧那家酒店里無所事事，每天在水井巷穿梭，用他的錢買一些華麗、別致而毫無用途的小飾品，消極等待著旅游旺季的到來。而他所在的公司，因為效益下滑而減薪裁員，為了保證工作和收入，他瞞著我自告奮勇轉到工程部去那些遠在高原野外的工地，每天在荒蕪的高原上穿梭，常常一走就是半個月。

為了我，澄宇和艱難的人生戰斗。

而所有這些戰斗，他打得辛苦而堅決。

在歐陽離開后不久，我和澄宇結婚了。我承認，做女人，我有澄宇，有過歐陽，還擁有這個城市蔚藍的天空，足夠了。

編輯 / 張秀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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