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聲

一
小時候,每逢年關臨近,父親才提著他那個軍用黃提包,從遙遠的他鄉乘坐一天一夜的火車趕回家過年。
年關一過,父親又提著他那軍用黃提包起程,匆匆的步履中,父親便在這一回一返中,變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從童年的方向,似乎看到的永遠是父親的背影。
我們姐弟三個都很怕父親。
記憶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們因為偷懶,沒有到山上幫助母親干農活,而是跑出去玩耍。到了傍晚,父親生氣了,喝過酒后的臉漲得通紅,我們三個孩子齊刷刷地跪在地板上。棍棒齊飛啊!我們哭泣著,父親操起掃把頭狠狠地打了我們一頓。祖母和母親的求情也沒能讓他停手,我邊哭邊喊:“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然而,父親并沒有放下手中的掃把頭。
二
父親常說,他對兒女從來都是同等看待,沒有偏心的。但我知道,父親始終都偏向我。或許從小沒有過人的稟賦,父親對于我沒有寄托很大的厚望,他總是說,我的性格實在是適宜去當一名教師。
后來,我終于如愿以償地考上了集美大學師范學院中文系。父親很高興,多次寫信來囑咐我在大學里要認真學習,以免今后誤人子弟。每次父親打來電話,我都能感覺到他那深埋在心里的期望。
畢業后,我到鎮上中學教書。大學本科生,優秀畢業生,學生黨員,我壯志躊躇。但學校卻先澆了我一盆冷水,以學校的語文教師太多為由,分配我到生物組,講授植物學、動物學。我相當沮喪,覺得在學校抬不起頭來。而父親耐心地說我:“是金子總會發光!關鍵是,你要先做出點成績來。”
果然如父親預言,只要我認真了,領導都看在眼里。第二年,新來的蔡校長就重新調整了我的崗位,教語文。我不辜負領導的重任,語文教得風生水起,協助年段長管理得井然有序。
后來,我帶的班級有8個人考上了重點高中。一時間,我覺得當老師真幸福!
三
96歲的奶奶經常念叨,父親這輩子多么多么艱辛:讀初中的時候,父親是鎮上的驕傲,考上廈門市第一高中,無奈卻碰上“文化大革命”;參加工作時,碰上了上山下鄉,去了“上杭”,又到了國企——福建省潘洛鐵礦;父親成家立業后,患上了痛風病,加上由于庸醫的誤診,手腳的關節都變形了……對于以往的艱辛,父親很少提及。
年輕時,父親特別熱衷于修建房屋。他白手起家,蓋過一幢七架二落、二層的石砌小洋樓,后來,由于翔安大道的征遷,房子轟然倒塌。事隔三年,在他的帶領下,我們修建的一幢小別墅又遭遇了拆遷了。失去故鄉之后,父親明顯老了,身體狀況,已經不如往昔,生活卻沒有摧毀父親的意志,他像西方神話中的盜火者普羅米修斯,義無反顧地高擎著全家希望的火炬。
現在,父親偶爾也會在人前提起我們,說一個在哪兒,一個在哪兒,滿臉自豪。作為父親的兒子,特別是當我為人父時,才知道父親對我今生的影響太多了:如果沒有父親的言傳身教,我不會有今天堅忍不拔的性格。
父子是首尾相接的一個輪回!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