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華東
博士,最早在戰國年代為“博通古今”之人,今為學術性高級人才,象征著智慧和能力,讓人景仰。
但是與西方不同,在中國,博士被細分為男博士和女博士,并賦予其不同的意味。前者受人羨慕,其標簽是:才子、博學、智慧;后者令人“同情”,標簽是丑女、死板、怪異, 更被稱為除男人、女人之外的“第三種人”。
這樣的劃分顯然是中國獨創。而這樣的創造還在繼續進行中。最新的調調由廣東省政協委員羅必良發出:“女孩子是一個產品,賣了20幾年,還沒把自己賣出去。從戀愛角度講 ,讀博士不是個增值的事,是貶值的事。”言語中不盡“憐憫”,很是為女博士的命運憂心。
考博是最好的選擇
古樸、安靜的四川大學植被繁茂,馬路縱橫交錯,望江校區東區荷花池有幾張躺椅,閑時涵子總來坐坐,喝喝茶,聊聊天,興起時作幾首小詩。
從遙遠的北方城市來到川大攻讀中國現當代詩歌研究博士學位一年半,涵子已很享受這斑斕又平靜的日子。
畢業前,考公務員、事業編的,應聘企業的,個個為踏入社會不放過任何一根稻草,惟有涵子堅守在零零散散的考博隊伍中,篤定、沉靜。最終,她成為我們文學院所有參加考博的考生中惟一考中的博士。
考博這條路,有的人是為了逃避找工作,有的人是習慣了學校生活,而有的人是真真正正想做學術科研,涵子屬于最后一種。
“我考研的目的就是考博,考博的目的就是留在高校,搞搞學術、寫寫文章,所以在道路選擇上基本沒有過疑惑。”涵子說,“都說女博士是男人、女人之外的第三類存在,可一想到如果放棄熱愛的詩歌,不再與現代文學為伍,我就感覺比被當作‘第三類人更恐怖。”
考博的路途辛苦而寂寞,是心底里的那一份熱愛,讓她堅持了下來。“考博的時候已經不像考研時那么期待,理性了很多,不會對未來有過多詩意的設想,這樣反而可以靜下心接受一切。”
沒有誰的人生只有一個向度
讀博一年多,涵子對自己所屬的這個群體有著清楚的認識。
“這個群體并不像社會上認為的那么類型化,實際上也是什么樣的人都有,很豐富多元。當然,確實會有傳說中那種典型的女博士,只知道死讀書,不懂社交娛樂。這樣的人往往有一些心理癥結,有的可能對外面的東西很排斥,有的則是自卑,似乎只能通過讀書的方式寄托人生,覺得人生在婚戀上沒有指望。”
在涵子看來,任何人的狀態都是這樣的,沒有哪個人的人生只有一個向度,就算是女博士,也同樣如此。“有些女博士是長得丑,有些是有過失敗經歷后不相信男人,有些只不過性格使然,比較內斂,但這都不是博士頭銜所賦予的。”
事實上,涵子眼里的女博士們多有一種“強中更有強中手”的感覺。“整體上看,女博士群體中,充滿個性的人大有人在。或許說都不是一般心思的人,她們或有大抱負,或有特殊的思想,或有別致的才情。”
涵子對愛情和婚姻也充滿向往,從25歲開始,“我已經非常正式地在腦海中考慮結婚這件事了”。
涵子也曾遇到過讓她心動的人,但就像歌里唱的那樣,“幸福來得好不容易”,因為性格原因,兩人最終分道揚鑣。
讀博后,對于這一問題,涵子隱約感覺到了一定的壓力。“主要是選擇范圍越來越小了,遇上合適的可能性就更小。”
涵子曾經想過,如果不是單身,自己是否會讀博士?結論是:“不會,因為婚姻、家庭還是擺在第一位的,另外也要考慮地域,像我現在跑到成都,有男朋友的話估計是不會去了。人生嘛,總是要權衡的!”
涵子同宿舍有個34歲的女博士,如今也處在單身狀態。在涵子眼里,這個大自己幾歲的重慶姑娘并沒有滄桑感,和她相處起來簡單愉快,計較少,心思不重,對自己處境的享受大于憂慮。
但是這個女博士的父母也對她施加了壓力。他們對她的婚姻列出了具體的要求,“一、都三十多歲了,不能找個什么都沒有的,從頭奮斗,太累;二、讀了博士,起碼要找個碩士;三、中國有句俗話,嫁女要嫁超過娘家的。不能找個經濟比家里差的。”——話里話外都點明了經濟是基礎,應該門當戶對。
男人應該成為社會和家庭創造財富的主導,而女人,應該以家庭為主,必要時要為家庭犧牲自己的工作追求和獨立;女人應該低于男人,這種“低”體現在學歷、收入、社會地位等方面。“在一個由男權主導的社會里,這樣傳統的價值觀一直以來從未變過。”涵子嘆息道。
“除此之外,男女交往,學識、修養等因素雖然越來越被擺在重要位置,但相貌姿色還是永恒不變的擇偶標準。女博士又不是變異人群,姿色平平的也不在少數。”涵子詼諧一笑。
所以,涵子也難免會擔心,“能欣賞我、能接受我這樣高學歷、獨立意識強的人應該不多,”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但,肯定是有的。”
望不到頭的人生
離博士畢業還有一年半,眼瞅著朋友們相繼婚了、生了,幸福地過著小日子,涵子不羨慕也不嫉妒,她相信順其自然。
川大的福利相當不錯,經常搞一些研究生的聯誼活動,比如類似《非誠勿擾》的相親。在從前,涵子肯定覺得滑稽,但現在的涵子更務實了,“雖然不抱期望,但希望把自己打開,對一切機會都不再排斥”。
這樣的相親,涵子一共參加過三次。“一般都是聚在一起吃吃飯,如果有意再繼續見面。”但在這一過程中,涵子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女博士的標簽帶來的阻礙。“如果別人聽說你是女博士,馬上就敬而遠之了。”
經歷過這一切,涵子已看開了。“這個東西要隨緣,一切外在性的東西都會因內在性的東西而獲得不一樣的意義。人生其實都不易,很難說哪些人哪條道路要平坦一些。”
末了,她自嘲一句:“你沒見好多結了婚生了孩子的人抱怨人生望到頭了嗎?我們這種還望不到頭呢!”
單身的涵子現在盡情享受著屬于她一個人的時光,多才多藝的她是學院的文藝骨干,屢屢在各種活動中小試身手。曾經,她在鋼琴前度過了童年時期,更一度拿下鋼琴九級的傲人成績。
大部分的時間里,涵子把精力投入到了學術研究中,看書、寫論文,研究最愛的詩歌。她最近喜歡上趙毅衡教授的符號學,雖然聽不太懂那些理論性很強的東西,但是這位旅歐學者帶給她的一些思想和感悟讓她受益匪淺。
“人生的路上圍城很多,既然選擇了這座城堡就安心待在這里。”涵子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因而越來越從容。
社會輿論中的“女博士之殤”也許仍將繼續,但是那只是別人眼中的她們,或者說是社會想要塑造的她們、臆想的她們;而真正的她們,把那扇偏見之窗關掉,輕歌曼舞,自有其多彩的人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