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標志

葉書麟

在鳳凰古城4天，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吊腳樓。

很幸運，我住進了地處沱江南岸吊腳樓樓群中最中間的一個臨江二樓。吊腳樓門朝鳳凰古城城墻，高而結實的古墻和碩大的紅砂巖條石、狹窄的巷道更增添了吊腳樓的古老和神秘感。這是一間重新裝修的木板房，一個小小的木窗，一段窄窄的木陽臺。站在陽臺上朝上游看，聯(lián)結兩岸的古老跳巖似一個個琴鍵，工整有序地橫臥在沱江這臺大琴上，和遠處現(xiàn)代化的鳳凰大橋遙遙相對，相互映輝，把新、老鳳凰描繪在同一畫面；朝下游看，古色古香的虹橋和湘西特色土家吊腳樓倒映在沱江之中，給人一種時光已經倒流的感覺；吊腳樓的下面是靜靜流淌的沱江水，三三兩兩的烏篷船和小月牙船就停靠在那些吊腳樓下，儼然是沈從文先生《湘行散記》的重現(xiàn)。對岸是那種不用木柱而用在兩邊磚墻上澆灌水泥的框架新樓，房子仍是清一色的仿古構造，呈現(xiàn)出過去和現(xiàn)在結合的和諧；江邊護堤是清一色的粗糙碩大厚實的紅砂石，工整地排列堆砌，向人們展現(xiàn)鳳凰古城厚重的歷史。

走出房間，我從樓上到樓下，從樓前到樓后四處觀賞，吊腳樓分上中下三層，將木料用復雜的穿斗式結構組合，隨地勢而建，將底層用木柱支充在河岸邊，上下穿枋承挑，向外懸出第二、三層，使之垂懸于河道之上。制作工藝精細考究，屋頂歇山起翹，欄桿門窗雕花，花卉鳥獸圖案遍布，具典型的湘西土家族風韻。因它一溜兒地齊駕于秀麗的沱江岸邊，成了鳳凰古城最令人流連忘返的獨特風景。

原以為鳳凰僅僅是憑人文、山水、古城取勝，沒想到鳳凰之夜竟是如此動人。入夜：兩岸吊腳樓燈火輝煌，把個沱江江水映照出閃閃紅光；沿著華麗夜色的沱江漫步，江面一只只河燈帶著期望和祝福在靜靜地飄浮，不知是何方男女借鳳凰寄托對情人的思念；從江邊古樸典雅的樓閣里傳出震耳的流行輕音樂，白天的吊腳樓使人回歸到古舊之中，晚上的兩岸竟是如此繁華。鳳凰城里的喧囂與沱江河燈的靜寂，溶入沱江水靜靜流淌。

深夜，不知什么聲音將我喚醒。我輕輕地走上小陽臺，外面夜色朦朧，喧囂聲早已遠去，四周一片寂靜。一陣薄霧輕輕飄起，將沱江、古城和兩岸吊腳樓掩映在霧靄之中。朦朧之中已分不清哪是江水那是岸，哪是古城那是吊腳樓。一絲白霧向陽臺飄來，輕輕地撫摸著多情的吊腳樓，在這多情的夜幕里，在這多情的吊腳樓，不知有多少“夭夭”和“牛保”們在為愛而呼喚，又有多少美麗動人的情感故事在延續(xù)。

吊腳樓的夜晚真令人迷醉。

清晨，我從跳崖過江在沱江東岸漫步，眺望南岸，吊腳樓群沿江而下延綿近2000米，虹橋附近多為老樓，頭尾多為新樓。遠看那些古老的吊腳樓，歷經滄桑的木屋木柱暗淡無光，細腳伶仃地立在沱江里，顯現(xiàn)出無可奈何的陳舊。但它的存在向人們昭示著一個古舊而真實的鳳凰，正是那些懷舊的人們的心理追求。現(xiàn)在，沱江兩岸更多的是三層的新吊腳樓，用桐油油漆過的木屋在晨光下放出耀眼的金黃，屋頂歇山起翹，樓上仍保持著窄小的木陽臺、小窗和雕花欄桿。古舊的和現(xiàn)代的吊腳樓隨水拐彎鱗次櫛比緊湊排列，在悄然無聲的清澈流水中倒映出搖曳動人的美麗風姿，似是水樓一色，是那么的柔靜、和諧。

徜徉在沱江兩岸的吊腳樓，尋覓那一根根木柱撐起棟棟玲瓏小樓的真諦：根根粗大發(fā)暗的木柱正是一群群頂天立地的鳳凰漢子，他們之中有熊希齡、鄭國鴻、沈從文、黃永玉、蕭紀美、陳渠珍、杜心五……他們之中更多的是各時期的“鳳凰竿軍”：有1840年至1875年的三十多年間走出的73名三品以上的將軍；有民國時期成名的幾十名少將、中將。“鳳凰竿軍”在鴉片戰(zhàn)爭、辛亥革命、護國護法、抗日戰(zhàn)爭中都有過激動人心的故事。1937 年11月在這座小城組成的國民革命軍第128師，奔赴浙江嘉善狙擊侵華日軍第六、第八兩個軍團，演繹了鳳凰竿軍歷史上最為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喋血苦戰(zhàn)七晝夜，全師官兵傷亡四分之三，全師連以上軍官亦傷亡過半。抗戰(zhàn)初期的鳳凰古城大概不到一萬戶人家，卻前后組織了五個師的兵力，3000名左右連排級軍官抗日征戰(zhàn)。到抗戰(zhàn)勝利時，小小鳳凰古城竟有3000多名少婦因丈夫為抗日犧牲而守寡，上萬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是他們，是這一群群鳳凰漢子，是他們無怨無悔地撐起了鳳凰這塊天地。他們撐起的不僅僅是吊腳樓，更撐起了鳳凰人的愛國、愛家、顧大局；撐起了鳳凰人的勤勞、樸實、智慧；撐起了鳳凰的文化、藝術、歷史；撐起了鳳凰古城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

鳳凰的吊腳樓，它已不僅僅是一棟棟美麗的房子，不僅僅是一派風流。更是一種古老的文明；是民族文化的印記；是這座不朽邊城的永久標志。

責任編輯：侯娟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