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強奸案的離奇真相

砂湖+蕭丁

13歲的養女被出租車司機強奸，在送檢的衛生紙上，沒有發現嫌犯的DNA，卻意外地檢出了辦案警官的DNA！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養母馮倩在憤怒和痛苦中，經過艱苦的取證，終于揭開了這一荒唐強奸案的背后真相……

晴天霹靂：13歲養女被人奸污

2010年5月初的一天早晨，在北京市海淀區一家德資光學儀器公司財務部任職的馮倩，接到70歲高齡的老父親馮延邦從安徽老家打來的電話：“我們家曉梅被人糟蹋了……”馮倩大腦“嗡”的一聲，問清了事情的經過后，立刻趕回安徽老家……

時年33歲的馮倩，老家在安徽宿州市埇橋區，五個兄妹有四個都考取了中專或大學。1997年寒假，在北京讀大四的她回家過年。臘月二十三早上，她還在睡覺，隱約聽見嬰兒的啼哭聲，趕緊披衣下床，見外邊白茫茫地落了一地雪，門口一個小被卷里包著一個嬰兒，嬰兒凍得臉色發紫。她趕緊抱起嬰兒回屋，解開被卷，發現是個女嬰，被卷里還有兩套小衣服和一個紅紙包，包著600元錢，還寫著女嬰的生辰。

馮倩給棄嬰取名馮曉梅，買了奶粉和衣物，悉心照料。節后，她要回北京進行論文答辯，害怕曉梅哭鬧，她是偷著走的?；乇本┎坏桨肽陼r間，父親打了十幾個電話給她，說曉梅日夜哭鬧，他實在無力撫養，打算將孩子送人。父親年邁體弱，還要照顧臥病在床的母親，確實照顧不了曉梅。1998年5月，馮倩在北京剛找到工作，便返回宿州，將半歲的曉梅接到北京。

馮倩也沒辦法照顧曉梅，她從每月工資中拿出500元交給房東大娘，托老人代為看管孩子。因體質較弱，加之營養跟不上，曉梅經常感冒發燒。馮倩在北京讀大學期間談了一個男友，曉梅的拖累很快引起男友的反感，爭吵兩個月后，他們分手了。

馮倩成了一個“未婚媽媽”。此后12年中，她跳過五次槽，搬過七次家，就是為了方便照顧養女。曉梅到了入學年齡，因為沒有戶口上不了學，她把自己收養女兒的事情寫成書信，騎著一輛破自行車，挨個學校游說，終于有一所私立學校接收了曉梅，并免了一年學費。曉梅上小學二年級時，馮倩考取北京一所大學會計專業在職研究生，并跳槽到海淀區這家德資光學儀器公司財務部工作。

2009年初，32歲的馮倩經人介紹，認識了一所大學的俄語教師李圳。漸漸地，曉梅又成為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障礙。掂量再三，馮倩在這年12月底把曉梅送回老家讀初中。返回北京后，馮倩感覺內心空蕩蕩的，一連數天失眠，對女兒牽腸掛肚，每隔幾天就要給家里打一次電話。就在她漸趨平靜之時，2010年5月初，卻從老家傳來曉梅被人糟蹋的消息……

馮倩焦急萬分地趕回老家，家里一片混亂，老父親滿眼血絲，13歲的曉梅小臉蒼白，躲在屋里默默地流淚。一番詢問后，事情的來龍去脈漸漸清晰——

原來，曉梅回到老家后，在一所中學讀初一。13歲的她扎著馬尾辮，亭亭玉立，吸引了街坊李同祥的注意。時年37歲的李同祥開過大貨車，后成了出租車司機。曉梅有幾次起床較晚，曾搭過他的順風車去上學。一來二去，李同祥對她產生了非分念頭，經常對曉梅動手動腳，曉梅因膽怯沒敢告訴爺爺。2010年4月中旬的一天，李同祥得知曉梅爺爺帶老伴去區醫院看病，家中只有曉梅一人，便來到曉梅家強暴了她。事后，他威脅曉梅如果把這事說出去，就要她的小命。爺爺回來后，見她鼻青臉腫，兩眼呆滯，反復詢問怎么回事。曉梅因害怕不敢回答，只說不小心摔了一跤。自此，她整夜做噩夢，還發出恐懼的尖叫。4月30日，在爺爺再三開導下，曉梅終于“哇”的一聲哭起來，說出真相。老人聽后如遭雷擊，當即把這個消息吿訴了在合肥工作的小兒子和遠在北京的女兒。曉梅的叔叔憤怒至極，先趕回老家的他，當天便帶曉梅到轄區派出所報了案……

馮倩回家后幾天過去了，李同祥也未被刑拘。5月5日，處于極度憤恨和痛苦中的她再也坐不住了，帶著曉梅，第二次來到派出所報案。接警的派出所所長王智承諾一定會秉公辦案，讓馮倩回家等消息。

強奸檢材上竟有辦案警官DNA，未婚媽媽揪出保護傘

很快，距離第一次報案10天過去了，派出所那邊沒有絲毫消息，李同祥仍走街串戶，談笑風生。隨后，經人介紹，馮倩電話咨詢了安徽省著名刑辯專家胡瑾律師。胡律師一針見血地指出：既然李同祥至今仍逍遙法外，一定是公安機關認為對方犯罪的證據不充分。在胡律師的啟發下，馮倩帶著曉梅在臥室床下找到兩團衛生紙。曉梅記得，李同祥強暴她后，就是用這兩團衛生紙擦拭了自己的體液。顯然，這兩團衛生紙上留有李同祥的犯罪證據！母女倆立刻帶著這一關鍵物證，第三次去轄區派出所報警。鑒于李家在當地人脈關系盤根錯節，在胡律師建議下，馮倩還寫下聲淚俱下的訴狀，遞至上級機關。兩天后，李同祥果然被抓。

不料，李同祥被拘次日，街道辦副主任李駿就拎著好煙好酒，找到馮延邦說：“馮大叔，同祥犯下這等渾事，他事后也覺得自己禽獸不如，要不是家人看得緊，他好幾次都服毒自殺了。冤家易解不易結，我看還是和解了吧。你們要多少錢，說個數！”李駿話音剛落，馮倩就哭喊著把他趕出了家門。

5月21日，宿州市埇橋區人民檢察院以證據不足為由，做出對李同祥不予逮捕的決定。緊接著，李同祥被釋放。獲釋后的李同祥四處稱馮家見他蓋樓買車，羨慕嫉妒恨，處心積慮地誣陷敲詐他。

李同祥“指鹿為馬”，讓馮家非但未能申張正義，反蒙奇恥大辱。而曉梅被糟蹋后輟學在家，晚上不敢關燈睡覺，常在噩夢中驚醒。馮倩見了，心在滴血。此時，男友數次從北京打電話，催馮倩在他與曉梅間二選一，糾結中的馮倩，最終與男友分手。

馮倩專門找辦案單位了解情況，主辦檢察官說出了一個令人目瞪口呆的消息：檢察院之所以覺得證據不足，最主要的原因是法醫未能在那兩團衛生紙上檢出嫌疑人的DNA?！拔覀儾粫胚^任何一個罪犯，也不會誣陷任何一個無辜的公民，但定罪要靠證據?！?/p>

馮倩頓時呆若木雞，清醒后的她再次讓曉梅回憶當日情景，曉梅痛苦得渾身發抖：“媽媽，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的話呢？李家肯定有后臺的，我們斗不過他的……”女兒的話，讓馮倩一陣心酸。她一拳砸在墻上，吼道：“女兒，媽媽如果不能為你洗清冤屈，誓不為人！”母女倆抱頭痛哭。endprint

馮倩隨后把事情的整個過程反復推敲一遍，發現此案有諸多疑點。隨后，她將自己撫養曉梅的辛酸、維權的艱辛及諸多疑點寫成一份邏輯嚴密的舉報信，層層舉報，但沒有任何回應。5月底，她趕赴合肥，來到安徽省公安廳喊冤。

馮倩的舉報信，引起安徽省公安廳領導的重視。6月4日，省廳派專案組到宿州復查李同祥強奸案。鑒于馮倩母女對關鍵物證的質疑，專案組專門調出作為證據的衛生紙，交給受害人指認。曉梅展開衛生紙，只瞧了幾下，就說這兩團衛生紙肯定是假的，因為媽媽當時讓她在那兩張紙上寫下了她的名字，現在這兩張紙上卻沒有名字。如此重大的物證怎么會被掉包？專案組隨后把所有接觸過物證的警察與送檢過的檢材進行DNA比對，結果法醫竟從這個關鍵物證上檢出了辦案警官——辦案派出所教導員趙宏的DNA！

專案組立刻找到趙宏調查。趙宏稱，檢材是所長王智親自交給他的。王智徇私舞弊的嫌疑陡然上升，宿州市紀委聞訊介入調查。

7月23日，宿州市紀委經深入調查，認定王智涉嫌受賄、徇私枉法，已構成犯罪，將此案移交宿州市人民檢察院依法查處。市檢察院指令埇橋區人民檢察院對王智、李同祥的弟弟李海港和妻子朱曉翠，以及關鍵嫌疑人——當地一家著名木材公司的董事長李堅等四人立案查處。四人拒不認罪，王智態度最頑固，其書面交代和供述先后出現多個版本，最終的說法是：“馮家人把那塊布片和兩團衛生紙交給我，我拿在手里看，一不小心掉在水盆里弄濕了。我把衛生紙撈出來，放在門口的樹蔭下晾，哪想到突然刮來一陣風，給刮跑了。為了把這件事對付過去，我就隨便撿了兩團衛生紙送檢了?！睘榱俗C明自己沒有說謊，他還一再請求辦案人員演示。

辦案人員決定從外圍展開調查，各個擊破。經過一次次走訪與耐心說服，最終取得了事主李同祥家人、李堅母親的關鍵證言。隨后，辦案檢察官再次傳訊李堅、李同祥、李海港及朱曉翠等四人，結果李堅等四人相繼認罪。這一系列證據形成了完整的證據鏈，王智受賄、徇私枉法的犯罪事實最終被“零口供”認定，該案的真相也隨之水落石出……

原來，案發后，嫌犯李同祥夫妻及其弟李海港一直四處托關系活動。他們先通過街道辦主任李駿試圖找馮家私了，遭到拒絕后，他們又找到當地一家著名木材公司董事長李堅。李堅身家數千萬，在埇橋區人脈關系廣。他們通過李堅找到主辦此案的派出所所長王智，并以現金相誘。此時，王智已帶曉梅到宿州第一人民醫院做過婦科檢查，檢查結果是“處女膜完整，稍松弛”，即既不能證明也不能排除曉梅遭受過強奸。而能證明曉梅被李同祥強奸的唯一物證就是馮倩提交的那兩團衛生紙。見此案操作空間甚大，王智就通過李堅，先后三次共接受犯罪嫌疑人李同祥家屬現金45000元的賄賂，并銷毀了此案的關鍵物證——那兩團衛生紙。而一起辦公的派出所教導員趙宏那天剛好感冒得厲害，在擤鼻涕時扔下不少衛生紙，王智就隨手撿起其中兩團衛生紙，冒充李同祥強奸送檢的檢材，這才出現在衛生紙上檢出趙宏DNA的奇事。而在被停職檢查前，已意識到不妙的王智打電話把李堅叫到辦公室，取出此前收受的45000元現金，讓李堅將錢退還給嫌疑人李同祥的家屬，并與李堅建立了“攻守同盟”。隨后，李堅與李同祥及家人亦建立了“攻守同盟”。

為保護王智，同時開脫自己，李堅把這筆巨款交給了老母親，并教母親說如果有人調查，就說是李同祥家人交給她的，讓她轉交給王智，但她沒說。

令人遺憾的是，因關鍵證據被王智調換滅失，李同祥的強奸犯罪最終無法認定。2010年12月，宿州市埇橋區人民法院以猥褻兒童罪，依法判處李同祥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以包庇罪，分別判處李堅、李海港、朱曉翠有期徒刑兩年。李同祥等四人當庭認罪，未上訴。同年12月23日，埇橋區人民法院以受賄、徇私枉法罪，判處王智有期徒刑五年。王智不服，上訴。2011年5月，宿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維持原判。

養女生父負疚現身，未婚媽媽找到真愛

而就在這起強奸風暴之后，曉梅的親生父親竟然現身了。2011年2月初的一天早晨，馮倩的堂哥馮英杰突然找上門，進屋后二話沒說就跪在馮倩跟前，稱自己不是人，對不起曉梅和馮倩一家。

原來，時年41歲的馮英杰三代單傳，為了生下一個男孩延續香火，他跟妻子一直在外打工逃避計劃生育。1997年底，馮英杰夫妻抱著剛出生的第三個女兒，溜回老家過年。害怕被當地計生部門察覺罰款，夫妻倆決定把這名女嬰送人。思來想去，夫妻倆覺得馮倩家庭條件殷實，他們就在寒冷的雪夜，把一個月不到的女兒棄置在馮倩家門口。后見馮倩把女兒帶到北京撫養，并因此一直未找上對象，馮英杰夫妻內心極其不安。2010年5月，得知親生女曉梅被人奸污，馮英杰夫妻痛苦不堪。待強奸風暴落下帷幕，再也無法承受良心煎熬的夫婦倆決定重新認養曉梅。

馮倩得知真相后震驚之余，十分為難。原來，自從收養曉梅后，為了避免對養女的傷害，馮倩一直隱瞞了收養真相。曉梅長大漸明事理后每次詢問生父是誰時，馮倩總稱她爸爸去美國了。馮倩還對身邊的親人特意作了交代，因此曉梅一直不知道自己被遺棄的凄涼身世。況且此時，馮倩早已對養女視為親生，她更擔心剛遭不幸的曉梅一旦得知真相后，情感上無法接受，會對她造成二度傷害。那段時間，馮倩在見與不見之間輾轉反側，十分煎熬。但想到堂哥當初的選擇，亦非不可諒解，況且此時，他已良知復蘇，真誠悔錯，而13歲的曉梅經此磨難，心智漸已成熟，思忖再三，她決定還是向養女公開真相。

曉梅聽了馮倩的話，起初堅決不信，但見媽媽神色凝重，她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的。隨后，她躲進屋里哭泣不已。曉梅激烈的情緒變化，令前來認女的馮英杰亦手足無措，馮倩見狀只得讓馮英杰先回家。經過幾天的思考，13歲的曉梅最終拒絕了馮英杰認女的要求。馮倩把女兒的決定轉告馮英杰，馮英杰很難過，黯然而去。

33歲的“未婚媽媽”怒為養女維權的消息傳開后，以前與馮倩失去聯系的中學、大學同學紛紛打電話，給她鼓勁、打氣。其中有一個叫武榮光的大學同學，在南京市一家科技公司任負責人，一直單身。他認為馮倩善良、正直，是他尋覓多年的另一半。他通過同學要到馮倩的手機和QQ號碼，對馮倩展開了熱烈的追求，并再三向馮倩保證，他會把曉梅像親生女兒一樣對待。經過慎重考慮，馮倩答應與武榮光相處一段時間再作決定。近日，筆者從主辦此案的檢察官處獲悉：2013年初，馮倩已與武榮光在合肥結婚。而馮倩所在的德資公司得知她的感人事跡后，為了照顧她的生活，已把她調到合肥分公司工作。目前，馮曉梅也上了戶口，現在南京市一所重點中學讀書。

（因涉及隱私，除胡瑾律師及犯罪嫌疑人王智、李同祥外，其余為化名）

（責編/鄧琳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