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美感

戴雅婷

如果有什么能夠永恒，那便是消失。

——題記

我想去看日落。

我想看太陽慢慢下墜，下墜，隱沒在暮色籠罩的平原之中；我想看光線如何被吞噬掉；我想沉浸在黑暗里，回想并訝異著剛剛存在過的魅惑而奇異的光。

我坐在車里等著剛走遠的人，甚是無聊，一側頭卻看見車窗外的風景——天色漸暗了，是的。剛才的那股悶熱，已慢慢上升，把那白的云燙得發光發紅。拿出相機，捕捉下它們的變幻，我像剛出世的嬰孩，好奇地打量著天邊發生的一切：纏綿交織，流離失所。

癡想著拍出最美的照片，我一次一次刪掉不滿意的作品，又一次一次按下快門。看著相機里停滯的畫面，我竟有一種滯留了時間的快感。

夕陽的圣光向更高更遠的天空蔓延。我走出車外，打量著天邊的變幻。那一朵云張開的翅膀，似乎長在我的心上。

昆蟲也跟著熱鬧起來，在草叢里作響，還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在樹上賣弄，與我那樣親近，卻又尋不到蹤跡。老黃牛踏在雜草叢中，不聲不響地從那里走過——那樣默然，使得我有些手足無措。晚風在樹葉間“沙沙”地劃過，剛采擷的白蓮花，也隨著晚風輕輕顫動著，向飛鳥訴說著它的煩惱——那嫩綠的小蓮蓬還沒長大，是不是就要同我一道被花香埋葬？

云總是一般高高在上的姿態，哪怕是日薄西山也不例外。那云，變濃，變淡，變暗……又消亡。

如同一場沉默的舞臺劇，被拉上了烏黑的幕布。即使表演那樣耀眼地燦爛過，也不過是在記憶里綻出不可思議的花朵，終究是要謝幕。

須臾之間，天昏地暗。

我站在鋼筆的筆尖上，旋轉著掉進黑色墨水瓶里。找不到光亮，找不到出口，似乎四周都是黑色。我伸出手，手里也是黑暗。草叢里被遺忘的老年輪，也數不出它的年歲。

我回到車里，翻著一張張定格著夕陽的照片。這時我未發現我的愚蠢——我以為是我滯留了時間，沒想到是時間滯留了我。我用相機去捕捉瞬間，卻留下記憶的荒蕪。我對時間的流動一無所知，把一個個沉悶的不會動的照片鎖在了鏡頭里，忘了一顆真正自由的心，是不會被鎖住的。

那片殘陽墜了，墜進了時間的海。它是那樣深，讓奇異的光都消失，讓它成為永恒。

我祈禱擁有一顆自由的心和會說話的眼睛，把那份危險的美感攬入懷里，陪我在天黑的時候，等太陽再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