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不語的詩

黍不語的詩

我需要這樣愛著一個人

他也許很老，但足夠溫柔

也許長居遠方，但說見

就能見。

多數時候，我們只在文字里

愛得

死去活來。

我們偶爾寫詩。偶爾

愛上多才多情的詩人。也偶爾

被別人愛。

我們對每一個被對方贊美過的異性

心存敵意與醋味。而后分別被時間

和自己說服。

我們偶爾也煩厭，生悶氣

在對方面前和別人調笑

為寫詩發愁。

當他再寫不出好詩的時候

我跟他說，去吧

去和別人相愛

狠狠地愛。

我需要這樣愛著一個人

不斷地，反復地悲痛，幸福

熱淚和歡笑。

以此安撫，和延續我

短且執拗的一生

一片月光落下來

一片月光落下來。正好拂動

我微涼的裙角

蒲公英見風使力，拋棄所有負重

把四海為家的理想

到處傳播。在自己之外

我對你一無所知，猶如此刻我對

詩歌的一無所知

你有多老有多年輕？你腳步匆匆還是

躑躅不前？你愛著一個抑或愛著多個

你是否在那些字詞里，把自己深深愛

又深深恨

這白茫茫的人世。一首詩

就是一片月光

一片月光就是一個情人

那些白天被隱藏的熱情與歌喉

我們讓它們在夜晚生輝，徒步。生下并穿過

一條又一條幽暗的小路

窄道相逢。月光就是我們的言語

我們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我們的沙地

我們的綠蔭。我們對一切粗糙白日的，隱忍和

欲罷不能

一片月光落下來

又一片月光落下來

滿地是月光。滿地是

不能清洗的寂靜

與華年

春花秋月何時了

盡付流水。依然要佇立懸崖，懷抱春風

田野攏起暮云。流水收走花瓣，與重量

我愛的人癡迷花事，與懷想

癡迷溫柔不幸的少女的臉龐。當他嘆盡春宵

當他遍尋不獲，耍起脾氣。當他重新坐在舊月亮下

我成了自大的旁觀者。為未及趕來的歲月

流下眼淚。一生多么短。一瞬多么長

當我們欲款步前行。昨夜又東風

往事知多少

多年以后

你終于來看我

把積雪，落日，鐘聲和書

都拋在身后

我們有過短暫的驚喜

而后平靜

仿佛相守多年的兩棵

芙蓉樹，在微風面前

還盡量保持著

相對平行的軀干

我們不再寫詩，飲酒

不再懷抱愛情和石頭

我們談起往事也都有些模糊

當我們說起那片最高

最藍的天空。白色的灰燼

雪花一樣覆蓋下來

你習慣的微笑

我也開始了，一臉的安詳

意外

現在我要告訴你的，一次意外之旅

在黃昏，火車把平原一分為二

我看見了那朵云

停在右窗的左上方

被電線桿不斷地迅速穿割，又迅速還原

始終停在，窗子的上方

我終于受不住，這樣執著的縹緲之美。呆望著

就這樣呆望著

錯過了故鄉，和時間

當我在異地的夜色下，重新開始一段

多出來的旅途

一段完全相反的旅途

那朵不知去向的云，竟讓我有隱秘的擔憂

與歡喜

我幾乎就要懷疑這意外

我幾乎就要愛上他

花園

1

這是一座剛修建的花園

趁著春天，栽下桃樹，木槿

種一些玫瑰，秋菊，植幾樹梅花

稍中心一點的低洼地，就勢挖一眼塘

埋下潔白的藕莖

岸邊，再環一溜兒柳樹婀娜

海棠掩映的木屋前

兩把竹藤編成的搖椅，并排躺著

細細的陽光灑落，搖曳微風纏綿

木桌上久泡的茶香，趁機裊裊而起

2

我們并不常住這里

只待一片云落地為安

牛羊散亂，低頭吃草

偶爾一兩聲狗吠

驚飛三兩片樹葉

籬笆低矮由遠而近

泥土的濕香幽幽踏來

一個聲音開始

細數腳步

3

黃昏與暗夜的間隙

容易滋生一種永恒的幻覺

有時在花園里

有時，花園在夢里

那些花兒一樣的詩歌

風一般散落

被擁進荷塘，泥土

開在枝頭，歇在牛背

透過葉隙，夢一樣的白云

在頭頂影影綽綽

仿佛一段

沒有腳的時光

4

我們并排躺著

竹制的藤椅沁入一絲清涼

我們聊了聊月亮，和月亮旁的一顆浮星

而后沉默，等待太陽升起

那片云重回頭頂，重新

影影綽綽，直至再一次

落地為安

只是秋風剛好吹到這里

1

一定要有廣闊的秋天

風無關緊要

只要白楊仍站在路邊

泥土溫和

說今夏雨水充足，玉米飽滿

尚有未及消耗的余溫

滋養眉間空氣

2

從葡萄里掏出酒來

借一段絲瓜藤

暈開一朵小花

陽光傾斜

跳出藍色小人兒

說愛，說喜歡

說這樣的午后適合擁抱

從遠方趕來的人兒

你只要說，想念

3

該怎么說呢

我并沒有刻意地等你

只是秋風剛好吹到這里

暗合了我體內的濕度

天干物燥

我擔心我沒有

可化作灰燼的身軀

4

這必是我命定的秋天

果的滅亡和種的新生

不斷制造新的裂痕

而白云不能恪守所有的秘密

如果我一無所有靠近你

我等待的不過是

你指間的陽光

照見最完美的裂隙

SHU BU Y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