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誰買單

鄧解華

鹿城水利局來了位新局長叫汪海量，人如其名，特別能喝。要是遇上應酬，一喝起來就沒完沒了。他的秘書叫李青，平時工作認真，責任心強，雖然年輕卻不喜歡應酬，所以每次陪汪海量喝酒他都非常痛苦。

最近，汪海量突然有所收斂，上班時再也不邀朋呼友，一下班就直接開車回家。

難道汪局家里出了什么事？

就在李青暗自猜測時，一個消息傳到了他耳朵里：據說，現在市里的酒店、賓館內都有暗訪者，他們有的看車牌號，有的看埋單時誰簽的單……一旦發現用公款消費，就把消息發到網上，吃不了兜著走，這樣還有誰敢頂風作案呢？

原來是這么回事，李青心想往后可算不用再陪人喝酒應酬了。

終于能夠準時上班，按時下班了，李青的心情特別舒暢！想想這才是正常人的生活，工作起來輕松多了。

不料，還沒高興幾天，汪海量就弄出新花樣了。

這天，李青正在辦公室整理文件，忽然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小李，今天晚上有客人，你到孔府訂個大包廂，標準好一點……”

李青以為自己聽錯了，趕緊提醒道：“汪局，現在不是……”

“哦，這個么你不要擔心，我心里有數，都安排好了。”汪海量的口氣很輕松，李青一下糊涂了。

孔府大酒店是市中心一家星級酒店，規模大檔次高，平時水利局招待客人都在這里。

下班時，李青提前來到了318包廂，剛點好菜和酒，汪海量就帶著一幫人進來了。這些人都是汪海量的老朋友，李青大部分都認識，有廣電局的崔局長、煙草局的鄔局長……

等大家坐定后，李青發現今天好像有點不對勁，平時汪海量總是坐在中間那個座位，可今天那個位子卻空著，難道還有什么大領導要來？

正當李青胡亂琢磨時，服務小姐領著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孩走了進來，李青一看，這女孩認識，是局里辦公室接電話的趙小倩。

她來這兒做什么？

這時，只見汪海量興奮地走上前去，硬是把趙小倩拉到中間那個座位上，然后向大家介紹道：“我身邊這位美女叫趙小倩，今天是她做東……”

話剛出口，大家不禁露出驚訝的表情。汪海量不無得意地看著趙小倩，說：“小趙啊，你這個東道主不發話，我們可不敢舉杯哦。”

見局長這么說，趙小倩只得滿臉通紅地站起來說：“我先謝謝這幾年汪局對我的照顧和幫助，今天……今天是我的生日……謝謝各位領導的光臨……”

這幾句話趙小倩說得語無倫次，把李青嚇了一大跳：上個月趙小倩的男朋友剛給她過完生日，當時李青也參加了，怎么今天她又過生日？

沒等李青想明白，汪海量已經招呼大家喝開了。

這一喝就是兩個多小時，又是海鮮又是名酒，估計這一桌最起碼上萬，趙小倩那點工資，半年都不夠。

酒過三巡，汪海量叫李青陪他上廁所，在沒人的角落從口袋里拿出一沓百元大鈔，塞給李青說：“待會兒你陪小趙下去埋單，今天不簽單，付現金，小趙沒帶錢，我們先墊著，別忘了開張發票。”

汪海量這么神神秘秘的，把李青弄得更糊涂了，到了樓下，他才有機會問趙小倩。趙小倩支支吾吾說這是秘密，不能說，不然汪局要炒她魷魚。

李青想了一個晚上都沒想明白其中的奧妙。第二天剛到單位，汪海量就打電話叫他過去。

辦公室里只有汪海量一個人，臉色很難看。見李青來了，他便皺著眉頭埋怨道：“這小趙真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太不靠譜了……”

原來，昨天有幾個朋友來找汪海量喝一杯，可現在領導上館子風險很大，萬一被人拍了傳到網上那就麻煩了。為了應付那些暗訪者，汪海量苦思冥想，想出了一個好辦法，他讓趙小倩作擋箭牌，這樣他就安全了。要是有人問，便說是趙小倩過生日。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事情還沒過夜，消息就傳到趙小倩男朋友的耳朵里了。

弄明白這一切，李青驚訝不已，他試探著問：“汪局，小趙的男朋友有沒有為難你？”

汪海量一指眼前的電腦，對李青說：“你看看就知道了。”

李青比較了解汪海量的習慣，每天上班先要打開電腦，瀏覽一遍“局長信箱”。眼前的電腦頁面上正是“局長信箱”。

李青小心翼翼地湊到電腦旁，見是一封群眾來信，上面這樣寫道：尊敬的汪局長，我非常感謝你對我女朋友這么關心，她上個月剛過完生日，今晚你又為她……

看來信是趙小倩男朋友寫的，雖然字里行間沒有什么過分的話語，但在汪海量看來，這事已經夠嚴重了。本來，汪海量想讓趙小倩去跟她男朋友解釋清楚，但后來想想，覺得趙小倩年紀輕沒經驗，弄不好反而適得其反，所以他想讓李青去擺平這件事，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青是個明白人，當了這么多年的秘書，早就摸透了汪海量的心思，當天下午他便將事情辦妥了。

李青以為有了這次教訓，汪海量再也不敢玩什么花招了。

可他沒想到，才清靜了三天，事情又來了。

那天，汪海量笑瞇瞇地對李青說，昨天晚上安全科的王科長打麻將贏了幾千塊，今天晚上他請客，叫李青到孔府訂個大包廂。安全科的王科長叫王立紅，是水利局出了名的“妻管嚴”，平時小氣得連買包香煙都舍不得，怎么今天想起請客了？

晚上，李青好奇地走進孔府大酒店，318包廂里一桌子都是汪海量的朋友，王立紅坐在中間那個座位上，拿著菜單像模像樣地當起了東道主。李青想讓王立紅別點太貴的菜，可王立紅已經指著菜單上的“清蒸大青龍”對邊上的服務員說：“這個要大一點的。”接著，他又把菜單推到汪海量面前，指著上面的“紅燒河豚”說：“汪局，這可是孔府的招牌菜……”汪海量點點頭說：“好，既然是招牌菜就來一份。”乖乖，光這兩道菜就得兩千出頭，坐在邊上的李青直為王立紅捏了把汗。好在王立紅沒喝多，下樓埋單時頭腦還清醒，服務員說七千九百元，王立紅瀟灑地掏出八千元往吧臺上一拍，說就這整數，別找了！

不過，王立紅沒過夠瀟灑的癮就蔫了。第二天早上，王立紅的老婆就來大鬧水利局，她站在傳達室里，指著王立紅破口大罵，王立紅站在邊上，被罵得一聲不吭。王立紅的老婆人胖嗓門大，那聲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眼看事情越鬧越僵，汪海量只好叫李青出面調解。

見事情無法隱瞞，王立紅才道出了實情：昨天他只是裝裝樣子的，單還是汪局埋的，可他老婆偏偏不信，非要把那八千元拿回來不可……

事情鬧到這地步，汪海量也沒轍了，只得閉了閉眼讓李青去財務那兒取八千元給王立紅老婆，說就算昨天請了兩桌。

也許這次真的讓汪海量長了記性，一連半個多月沒去孔府吃飯了。

就在李青暗自高興時，王立紅和趙小倩來找他，說汪局的朋友出事了。李青從網上搜索到一條本市新聞，內容是廣電局崔局長和煙草局鄔局長利用公款大吃大喝，現已被停職檢查……

視頻上是一間裝修得古色古香的大包廂，桌子中間的位子上坐著一位打扮靚麗的年輕女孩，女孩正端著酒杯向邊上的兩位局長敬酒。趙小倩說，現在他們都不去孔府了，孔府太顯眼。所以他們專找一些僻靜的地方消費。這個酒店是開在森林公園里的，不熟悉的人根本不知道，這女孩也是崔局長新認的干女兒……可俗話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啊！

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不知汪海量知不知道。

李青剛想打電話問問，忽然汪海量走了進來，笑嘻嘻地說：“小李，今晚陪我出去吃頓飯。”

還要出去吃飯？李青驚訝地看著汪海量，汪海量卻像沒事似的寬慰道：“今晚咱們去的地方保證安全。”

晚上，李青跟著汪海量來到了郊區一座農家樂。剛進去，就有一個年輕女孩上來抱住汪海量“干爸、干爸”叫個不停。今晚汪海量特別高興，不僅掏錢埋了單，而且還送給女孩一個大大的紅包，李青在邊上看得提心吊膽的。

不料，第二天晚上，李青被汪海量夫婦叫到了家里。原來，汪海量已暗中作過調查，當初趙小倩的男朋友根本沒有給他寫過信，王立紅的老婆也是收到別人的短信才來局里鬧事的。經過這番了解，汪海量想來想去，覺得這些事可能就是李青干的，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昨天晚上他故意約李青一起去吃飯。果然，汪海量還沒到家，他老婆就收到一條短信，讓她勸勸汪海量……

事到如今，李青只好硬著頭皮說出了前后經過。

當初汪海量讓趙小倩作擋箭牌，李青就覺得不妥，可又不敢直說，便冒充趙小倩的男朋友寫了那封信，想借此提醒汪海量。可汪海量并沒放在心上，反而愈演愈烈；第二次，李青又拿著老婆的手機悄悄給王立紅老婆發了條短信……

“汪局，我這么做并沒有惡意……”沒等李青解釋完，汪海量老婆走了過來，拉著李青的手感激地說：“小李，真的難為你了！要不是你及時提醒，恐怕我老公也要出事了。”連續兩次請客都出了事，汪海量幡然醒悟，所以后來崔局他們請客汪海量都沒有參加。而那兩次請客的錢也是他自掏腰包，一分不少地交到了財務處。

聽了這話，李青半信半疑地看著汪海量老婆問：“那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汪海量老婆會意地笑道：“昨天晚上的那女孩真是我的干女兒，她考上了清華大學，我們請她吃頓飯。因為單位里臨時有事我沒能參加，沒想到讓你誤會了。”

這下，李青心里終于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