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奇：微博上的布爾什維克

王鵬

5月29日晚的《新聞聯播》，當播報到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的新聞時，頭發花白的蔡奇出現在了轉播畫面里——他與陳希、陳訓秋、蔡名照、劉鶴、張紀南等多位中央正部級官員一起在第一排最左側就坐。這是他自兩個月前去職浙江常務副省長后，首次在官方媒體出鏡亮相。

作為粉絲千萬的微博大V，工作上，蔡奇把“公開”奉為圭臬，近40年的從政經歷，他曾拆除市政府大院的圍墻；網絡上，他被親切地稱作“蔡叔”，近4年的微博經營，他多次化解輿論危機。這就是蔡奇，一個留著平頭、有點“土氣”的布爾什維克。

蔡奇去哪了？

2月24日20點49分，蔡奇轉發了網友“Y”的微博，談了談自己對《紙牌屋》第二季中骯臟權術的看法——不必當真。自此，他的微博再沒有更新過。

30天后，浙江省人大常委會第九次會議通過表決，決定免去蔡奇的浙江省副省長職務。這距離其就任該職僅僅過了4個月。出人意料的免職之后，官方并沒有宣布新的任職。關于蔡奇的去向，一時間，各種猜測不斷。

在中國，高官免職可能是升職的前奏，也可能涉嫌違紀違法被調查。一時間，無法得知確切消息的網友不禁大呼：蔡奇去哪兒了？

媒體和網絡對蔡奇任免的廣泛關注，不單單是因為他的副部級官員身份，更多是因為他是一位粉絲過千萬的知名“微博大V”。

蔡奇發布第一條微博是在2010年5月13日的22點50分，那時他已擔任浙江省委組織部長。這條夸贊浙江麗水風景的共74個字的微博，獲得了259條評論。彼時，網友更多地保持著觀望的態度。

與一般官員的謹小慎微和上綱上線不同，蔡奇的微博敢于批評既有政策，語言平易近人，再配合“嘰嘰喳喳”等個性化標簽，形成了獨樹一幟的“蔡氏風格”。談論的話題也從不局限于政務，而是天南海北無所不包：從駐京辦撤銷到《紙牌屋》第二季的權術斗爭，從孫楊無證駕駛到討論抹胸褲，甚至包括自己的職務調動。創新工廠董事長李開復曾這樣評價蔡奇，“他是中國最懂互聯網的官員。”

一名布爾什維克

在蔡奇微博實名認證信息上，赫然寫著，“一名布爾什維克”。

這位出生于1955年的射手座官員，以浙江省委常委的身份，成為當時公開開設微博的地方官員中，行政級別最高的一位。從此，蔡奇擁有了兩個身份：現實生活中的浙江省委組織部長，網絡世界中的微博達人。

兩個身份沒有絕對的矛盾，但也會偶爾出現沖突。怎么處理好職務和個人的關系，這是蔡奇注冊實名微博后首先要面對的問題。“允許官員放開些，有自己的個性和特點，這樣才容易與網友走到一起，而不致于打官腔；同時在談論中又注意不失身份。”蔡奇這樣總結自己經營微博的經驗。

在他看來，官員開博的本意是融入社會，和群眾交流。潛水的官員微博，只能被稱為一個普通網民微博。敢于發出自己的聲音，才是真正的官員微博。

蔡奇用自己的微博實踐告訴公眾，什么叫政務微博。

2012年全國兩會期間，浙江諸暨一名3歲半的男孩被三條狼狗撕咬成重傷。男孩家人發微博講述慘劇過程，直指狗主人是當地檢察院的一名檢察官，并配上男孩血淋淋傷口的照片。一時間，輿論迅速發酵，網友們群情激奮，譴責甚至謾罵的聲音此起彼伏。會議間隙，蔡奇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條微博，向相關部門了解情況后，在網上轉發并寫出“已告諸暨巿協調處理”，安撫網友的情緒。半天后，調查結果公布，惡犬被證實是一家工廠的護廠犬，蔡奇第一時間在微博上澄清了傳言。

快速的反應，公開透明的處理，蔡奇贏得了一些人的掌聲，同時也遭到了一些人的質疑。部分網友指責他涉嫌行政干預。但蔡奇對此不以為然，“本是民事調解，督促落實醫療費，哪來的行政干預？”

去年11月，蔡奇率先在微博透露了其將被免去省委組織部長的消息。在此之后，官方媒體的任免報道才見諸報端。由官員微博首先曝出調動消息，這在官員調動歷史上從未出現過。蔡奇這一前所未有的舉動，一度被媒體解讀為中央將加大內部事務公開化的信號。

沒有官威，語言平實，經常和網友交流互動，人們親切地把他稱呼為“蔡叔”。漸漸的，越來越多人開始在網上找“蔡叔”反映問題。從電視沒有信號的求助，到舉報村干部貪污，無論大事小情，蔡奇盡量都會給出答復。

去年9月，一位名叫樓曉芳的母親在微博上向“蔡叔”求助：我兒子今天又喝醉了，他在國稅管理科管了一大片廠家，他不會喝酒，但總是什么局的局長一起喝讓他喝醉，我該怎么辦？

一天后，蔡奇轉發了這條并沒有@他的微博，“告訴我你兒子在國稅哪個單位？今后可以不用喝酒了。”

當大家都還在懷著看熱鬧的心情，圍觀這條語出驚人的微博時，地方縣委組織部很快就公布了對喝酒事件的調查處理結果。

這時，大家發現，蔡奇在微博上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動真格的。

在標簽為#變形體#的微博中，蔡奇這樣總結自己的轉變：我是蔡奇，我是年輕朋友們可交的童心未泯的蔡叔；從地方官員到微博控、書法愛好者及茶人，這是我的變形！

高調與低調

“要不是他玩微博、玩蘋果手機，蔡奇給人的感覺挺土氣——沒見過他穿什么名牌。”一位和蔡奇做過多次面對面訪談的媒體人這樣描述蔡奇。

在他的印象里，每次訪談，蔡奇總是身體微微前傾，認真傾聽提問，然后以較快的語速回答。無需借助筆記本，各種信息和數據信手拈來，外延可迅速展開，瞬間又能回到中心話題。

在浙江衛視就職的電視節目制片人在微博上透露，蔡奇在任杭州市長期間，曾住在一個老小區，低調謙讓，居家簡樸，深得老干部和街坊鄰居好評。

擔任三明市市長期間，蔡奇的力主拆除市政府大院圍墻。直至今日，三明市市民仍受惠于此。主政民營經濟發達的臺州市時，蔡奇主動向國內外臺州籍商人公布自己的手機號，邀請企業家多提建議，給政府官員“洗腦”。調任杭州市長后，蔡奇對外開放市政府常務會議，允許市民、人大代表坐堂旁聽，網絡可以對會議進行視頻直播。

2011年，蔡奇到浙江省象溪鎮與全鎮干部舉行見面會，在發言時，他從主席臺上站起。他對臺下的干部說：“站著講，就不會講長！”這個故事被在場的麗水日報記者發上了微博。蔡奇并不避諱在網上討論自己的工作，他不僅轉發了這條微博，還在后面補充了一句：04年在臺州工作時，就堅持開大會站著講，講短話。

“蔡奇是既低調又高調。高調，是因為他會在微博上公開談論自己；低調，是指他所有的高調行為都不是做秀，都是真實的。”文匯報北京新聞中心執行總編輯彭凱雷說。

微博上的“高調”，也引來了一些微詞甚至質疑。面對這些，蔡奇并不避諱，而是更“高調”地在網上一一作出回應。縱觀蔡奇的從政經歷可以看出，公開，是他一直恪守的行動準則。

他在微博上寫道：君不見，體制內困擾于諸多弊端，何謂良藥？一己之見，體制內外要打通，靠的是“公開”二字。而他最著名的微博箴言——公開是個好東西，也網上廣為流傳。“官員要走進玻璃房，接受監督”，蔡奇說。而“玻璃房”，也成為根據他的微博編纂出版成書的書名。

在蔡奇的帶動和倡導下，很多官員也開始注冊實名微博，甚至村支書也在微博上公開政務。作為擁有129萬粉絲的官員微博博主，浙江省海寧市司法局長金中一十分敬佩蔡奇：“他是官員微博中的標志性人物，推動了整個浙江省政務微博的發展。”

免職消息宣布后，很多網友紛紛在蔡奇的最后一條微博下留言，詢問他的去處之外，更多的是期待他的回歸。在浙江省海寧市司法局長金中一看來，無論蔡奇調往何處，他都會回到微博，繼續發出自己的聲音。

蔡奇的粉絲數，仍在每天增長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