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點線

二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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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級百米選拔賽，就在今天，稍后。

艾梅為肖克遞上水壺，被他推開。“不喝，喝了等會還得尿。”肖克有點不耐煩，他今天就不該來。張帆是教練的表侄，又跟省體育局的領導有親戚關系，誰都知道這個參加省選拔賽的資格一定屬于他，今天的比賽不過是一場秀，所有人都是陪跑。

“只要能通過就可以參加全省的選拔賽，拿了名次就有機會參加全國選拔，到時候更可以進入國家隊，所以為了這個目標好好加油吧！”艾梅鼓勵他。

說的倒輕巧，艾梅是女隊中的翹楚，省選拔賽的參賽資格她是三個指頭捏田螺——穩拿。而肖克平時成績雖勝過張帆，但領先不多，加上人家又有上頭的關系，他想得到這個機會是比登天還難。肖克想放棄。

“參賽隊員請到檢錄處集合！”大廣播里傳出一個口音濃重的男聲。

“加油啊！一定要拿第一名！”艾梅握拳做加油姿勢，肖克不理會她的熱情，低著頭朝檢錄處走。他是喜歡艾梅的，記不清有多久了，他喜歡追著她跑，聽著心跳聲，感受風的速度。但他不敢超越她，也不想，就這樣一直追著她的腳步他就心滿意足。他在等待一個時機將這份心意告訴她，或許是他拿全國冠軍的時候吧。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他把這份愛，連同省選拔賽的參賽資格一起拋進了萬丈深淵。

“預備！”

參賽的運動員們在起跑點做好準備，隨著發令槍聲如同離弦的箭般一齊向終點狂奔。肖克起跑就慢了，他一開始還想追一追，到后30米知道無法趕上第一軍團，便放慢了腳步。倒數第三個沖過終點。

“你怎么搞的！居然犯這么低級的錯誤！”艾梅跑過來，滿臉失望。

“真實水平。”肖克自嘲道，突然眼前發白頭一暈，跌倒在地。

· 2 ·

“……到時候更可以進入國家隊，所以為了這個目標好好加油吧！”

肖克眨眨眼，艾梅握著拳頭笑著鼓舞他。“加油啊！一定要拿第一名！”她說。

他有點生氣：“你在嘲笑我嗎？明知道我是倒數第三！”

“你說什么呢？”艾梅瞪大眼睛。

“參賽隊員請到檢錄處集合！”廣播喇叭開始播報通知。

肖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莫非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無論如何，今天的比賽都毋須使出全力。他用眼角瞄著隔壁道次的張帆鼻中輕嗤一聲。

肖克漫不經心地跑完全程，依然是倒數第三。艾梅氣呼呼地過來沖他抱怨：“你怎么搞的！居然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沒辦法，這就是我的真實水平啊，能力所限。”肖克攤開手擺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霎時天與地顛倒了位置，肖克耳中嗡鳴作響頭昏腦漲，許久后他才費力地睜開眼。艾梅站在他面前，臉上掛著與之前一樣的甜美笑容，用一樣的加油姿勢說著一樣的言語為他加油助威。

難道，我是演員？只要NG就要從頭來過？

難道時光在倒退，而我不得不一次次的重來？

· 3 ·

肖克的大腦一片空白。

“肖克！”教練張勇軍遠遠地站在樹下召喚他，“你過來一下，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肖克愣愣地走過去。

張教練點起一支煙，表情似乎有些沉重。“張帆受傷的事，你聽說了吧。”他盡量讓語氣顯得平靜。

“張帆受傷了？怎么搞的？”這讓肖克分外驚訝。

“這不是趕上梅雨季節么，他家漏雨。這小子就異想天開自己爬到房頂上修房蓋，胡鬧么不是！結果摔下來弄了個脛骨骨折。人倒沒什么大礙，就是嚇得不輕。”他噴出一口濃煙。

“人沒事就好！”肖克抑制住心底的喜悅故作關切地說。

“肖克啊，市里決定了，省級比賽的參賽資格有你一個。張帆和你都是我們隊里的種子選手，現在張帆上不了，至少得把你保全。今天的比賽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盡量跑就行，拿不拿第一都影響不到名額歸屬。領導講了，主要得看平時的成績考核。這方面你一直是數一數二的嘛。好了，去準備比賽吧，我就是提前跟你說一聲，好讓你心里有個底。”話音剛落，張教練就吐著煙圈走到場地另一側觀戰去了。

肖克激動萬分，連忙將這個喜訊與艾梅分享。

艾梅卻滿不在乎地撇撇嘴：“這種施舍來的名額誰稀罕。”

“哎呦，好大的口氣。”肖克有些不高興，“你當然不稀罕，你想要誰給你啊？”

“我也不需要，我靠自己的能力爭取，用不著別人施舍！”

“參賽隊員請到檢錄處集合！”廣播催促著。

肖克不再理睬艾梅，徑自去檢錄處報到。

發令槍響，肖克從沒感覺自己的腳步像今天這般輕盈過。從起跑開始他就建立了穩固的領先優勢，到了后半程，他左顧右盼見兩旁并無敵手就松了勁，最后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績。

他洋洋得意地看著準備參加女子比賽的艾梅，后者則不屑地別過頭。

再一次，肖克眼前發黑大頭沖下暈厥過去。

· 4 ·

“只要能通過就可以參加省里的選拔賽……”

肖克訥訥地看著眼前的艾梅，難道自己就永遠被禁錮在這個時空里無法前進了嗎？

“肖克？”艾梅的手在他眼前晃了好久他才回過神來。“想什么呢？”

該告訴她自己現在的處境嗎？告訴她可以解決這一切問題嗎？

“艾梅，我……”肖克思忖了半晌才開口，“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我感覺自己好像停滯不前，不知怎樣才能擺脫現狀繼續前進，我想放棄了。”他始終還是不敢告訴她真相。

艾梅嘆了口氣：“我理解你的憂慮，是因為張帆吧。你倆從小一起進的集訓隊，這么多年來一直是對手。但我覺得你們倆不僅是競爭關系，更是彼此前進的動力。正是因為有他，你才能一直保持警醒，不斷的鞭策自己。記得嗎，你那次生病上吐下瀉，但還是硬撐著完成了訓練任務，因為那段時間張帆成績超過了你，你不能松懈。你常跟我說，我們運動員只要站在賽場上就要拼盡全力，別怕傷，也別怕輸。你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我受傷的時候不也正是你鼓勵我攙扶著我一起走到終點的嗎？怎么到了今天這種關鍵時刻你就退縮了？不論結果如何，只要盡全力，就不會留下悔恨，不是嗎？”

艾梅的每句話都像一把小刀子扎在肖克心上，她說的沒錯，肖克已經做出了選擇。

· 5 ·

“奇跡，簡直是奇跡！”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小克！小克你醒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肖克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勉強將眼皮睜開一條縫。母親坐在自己床前，涕淚滂沱。

“我……這是在哪……”他聲音嘶啞。

“小克，你還記得之前發生什么了嗎？”母親焦急地問道。

“我不是在比賽嗎？”肖克努力回想，他開車接艾梅去參加全市選拔賽，剛下過雨，路面很濕滑……莫非！？

“小克，你已經昏迷了一周了。你開的車打滑撞到護欄導致翻車，你還記得嗎？”母親用袖口拭淚。

“小梅呢？媽，小梅在哪？”肖克急切地問。

“小梅她……她走了……”母親失聲痛哭，“她比你傷的還重，送進醫院的第二天就走了。醫生說你可能會成為植物人，能不能醒主要取決于你的意志力和生命力，沒想到……

母親走后，肖克悲痛欲絕，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將臉上纏的紗布打濕。朦朧中，他看到艾梅的身影出現在病房門口，還是選拔賽那天的裝扮，溫柔地笑著輕聲說：“恭喜你沖過了這道終點線，現在站在新的起點上，全力奔跑吧！”

肖克恍然大悟，原來是艾梅的靈魂在暗中幫助著自己，如果自己自暴自棄，或者沉溺于歡愉的假象中不能自拔，可能就再也無法醒來。

藏在心中許久的話在此刻沖口而出。

“小梅，我，我喜歡你……”

艾梅笑著轉過身，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