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北方（組詩）

葑凌渡

寫在北方的今夜

走入今夜，像走進一本書

她就躲在書脊的邊緣，聽一個

遙遠的故事，我就是書脊骨頭里

那枚生銹的釘子，只有在夜里

依靠月光閃亮的釘子。時光久了

我的心是被歲月揉皺了的信箋

泛著潮濕、日子的霉味

這多需要在陽光下晾曬啊

一頁一頁地，翻開又翻去

而這本關于夜的書里，也有

淚的沉淀。淚呵，來自今夜

冷靜的巖湖水，在月色下

映射了天空的白云；白云

離開了湖水，就是烏云了

在今夜，我寫下這首詩，然后

混入夜色，混入烏云的影子下

我才能仰望多么獨特的今夜

和一首詩不期而遇在陌生的路上

殷墟之鬼

可以去質問黃河水，他嗚咽的喉嚨里

有風。或者展開一把輕盈的古扇，搖曳

一片淡淡的殘紅。雨季的安陽大街上

河水被甲骨文的色彩漂染，戀人的

玉頸上，魚骨左右，浮華為穗，一條

關于魚的記憶河床，風沉重，雨有些冷

夢延續了我在河南的行程，安陽殷墟

像一株生活在古黃河岸的刺槐，漂泊一程

心碎一路。那個夜里醒來的夢，虛無著

像一枚陰謀楔入我，沉睡在殷墟墓地里

尚未腐化了的臂膀，這是我一生都在

豢養的剛性啊，他是一輩子的荒涼

只為了等一下黃河水，等一下那個

女子，和一枚遺落在洹水岸邊的貝殼

我不得不慢下腳步，再看一看

久違的王陵，看一看那柄青銅劍上

篆刻著的文字，褐色的思想

消失了的詛咒，消弭于遙遠王朝的

紙鳶，還有，我不曾涉足過的古村落

或許，在我一回首間，能看到你

素衣江南，安陽如夢

就這樣吧，我放下很多

要追問的問題，也許那流沙的故道

可以回答，也許那只擱淺了的魚骨

輕讀著，甲乙丙丁，子丑寅卯

廢墟上，寂寞的影子像風一樣

慌亂、惴惴不安，一只幼鹿

穿過狼煙的古戰場上，踢碎了

我腳下，土壤里睡去了千年的斑駁古劍

殘雪

立春過后，才下了一場

小雪，陽光一照就融化了

我站在樓上，看水泥地上雪的

斑駁痕跡，心情一片羸弱與糾結

這多像人的短暫一生啊，被平鋪在

大地上，安然于命，多少見不得

光芒的，都希望掩蓋在雪下面

故扮純潔。殘雪面前，我們

都是演技高超的戲子，怕就怕

大自然的鎂光燈被扭開，一場殘雪

不幸在光下，像我這樣的平凡子民

不知道該慶幸，還是哀嘆；像我

曾與之相處的君子，能不能陪我

喝下一杯雄黃酒呢？好讓我

判斷，這是人間還是幻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