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札行情平穩 機遇風險并存

廖生訓

鑒定古籍善本，往往以“歷史文物性”“學術資料性”“藝術代表性”作為判定依據。名人信札不僅兼具上述三性，同時因信札里有著名人的故事與情感，筆墨間流露著時代的意趣和氣象，而更受珍視。有人說，“一封信札其實就是一段歷史”，或許夸大，但從目前藝術市場上名人信札受到的追捧而言，其價值似乎已經上升到類似高度。

信札拍賣行情平穩

與逐漸回暖的中國藝術品市場一樣，2013年信札拍賣的行情也呈現平穩態勢。粗略統計，全年信札文牘類上拍拍品近3000件，成交價超百萬元者21件。其中五個信札專場成交過半。這一成績雖然比不上2011年總成交3500余件，40件上百萬元，但與2012年的2700余件，20件上百萬元比基本相當，考慮到2013年缺乏如“南長街54號”梁氏重要檔案專場那樣的重量級拍品，可以說是成績還不錯。去年秋拍成交價超過千萬元的古籍僅一件北宋刊本《禮部韻略》五卷（圖一），在北京匡時拍至2990萬元。除高價位拍品外，信札各價位的成交份額分布與往年也基本相當。全年總成交率大體在53%。50萬元以上55件，占1.8%；10萬至50萬元309件，占10.3%；1萬至10萬元714件，占23%；1萬元以下的532件，占18%。中價位拍品數量稍有提升，體現了真正藏家的參與程度，以及相關門類的上升空間和可持續性。

從整個藝術市場來看，信札總成交額與成交量并不高，但是在藝術品市場行情大幅下跌，低位調整的情況下，整個古籍板塊中信札、美術文獻等門類穩定發展，還是吸引了拍賣行的關注。有更多的拍賣公司開始重視信札，做了很多細致的工作，深入挖掘各種資源，推動了市場發展。

信札類高價品最多的2011年，拍出高價的拍賣公司基本上還是中國嘉德、上海天衡、北京匡時、北京傳是、西泠拍賣、北京華辰、福建靜軒、北京保利等老資格的大拍賣公司。2013年更多的拍賣公司加入進來，如廣東崇正、北京中漢、江蘇九德、天津同方、四川德軒等拍賣公司也取得很好的成績，不僅國內拍賣公司廣泛參與，國外拍賣公司如紐約蘇富比有六件中國古代信札上百萬元。拍賣公司的廣泛介入，一方面印證了信札收藏有著較穩固的藏家隊伍，中價位拍品成交率的上漲說明其工作的成效；另一方面，眾多公司的參與，也影響了全年的總成交率，拉低了近10%。這一問題可能出于信札本身，也可能因為藏家數量變化、新人較多。

20世紀名人信札物以稀為貴

2013年信札文牘類21件上百萬元拍品中，最引人關注的無疑是中國嘉德秋拍“筆墨文章——信札寫本專場”拍出的“魯迅致陶亢德”信札。200余字的一紙書信拍至655.5萬元，達到估價的三倍。這封信是魯迅于1934年6月8日寫給出版人陶亢德的，主要討論關于學習日語的一些建議和看法。這也是2013年魯迅為拍賣市場帶來的第二次沖擊。2013中國嘉德春拍時，一頁《古小說鉤沉》手稿（圖二）拍出690萬元。鑒于單頁手稿已然如此，這一封信的價格也就不足為奇了。與《古小說鉤沉》手稿一樣，這封信的內容曾多次出版，但是這并不影響他的重要性。魯迅博物館客座研究員、學者止庵介紹，現存的魯迅手稿屬于國家一級文物，基本都收藏在博物館里，散落在民間的非常罕見。這封信札是目前市面上所僅見的魯迅書信。事實上，對不少藏家來說，魯迅不單單是一個歷史人物，一個故去的偉大作家，因為時代的相近和國家層面的宣揚，他對后世幾代人都成了真實的存在，一個人們可以感受其思想和氣息的尚未走遠的人，他的文字最容易見其精神與風貌、感受歷史的滄桑與渾厚。他的信札和手稿受到追捧，是近百年來幾代人精神世界在一件遺物上的印照。可以想見，如果市場還有類似拍品出現，也一定會繼續收獲佳績。

2013年度陳獨秀的兩件信札拍出上百萬元：一件是陳獨秀致何遂信札一頁，北京匡時秋拍拍至161萬元，另一件是中國嘉德秋季上拍的致陶亢德信札兩頁（圖三），230萬元。致何遂信寫于1937年9月，當時陳獨秀在獄中，主要談論何遂著作《古歡錄》和相關文字考據。從這封單純談學的信可知，陳獨秀在獄中沉靜于讀書著作之中，其學術生涯由此達到高峰。致陶亢德信札是1937年11月陳獨秀出獄后，寫給時任《宇宙風》雜志編輯的陶亢德的書信，信中談及撰寫《實庵自傳》的事，同時談及稿費支付問題。信件內容說明，陳獨秀出獄后經濟十分窘迫，為十元錢費盡口舌。當時有不少人要提供援助，都被陳獨秀拒絕了。在此后的幾年當中，陳獨秀依靠稿費和賣字維持生活，直到1942年5月在貧病交加中逝世。前后兩封信，彰顯陳獨秀人性品格。今天看來也是意義非凡。

中國嘉德秋季同一拍場“李大釗致吳弱男”書信（圖四）成交價414萬元。這封信是1923年李大釗旅居上海期間，“從日本書肆購得一書名目《早期教育與天才》，讀之頗有趣味”，所以寫信介紹給好友吳弱男。全信共七頁，2890字，鋼筆書寫。李大釗在信中贊同早期教育的作用，認為早期教育無害于健康，并希望吳若男能“把自己的家庭中的教育經驗寫出來”。李大釗是中共創始人之一。吳弱男是中國國民黨第一位女黨員，曾任孫中山英文秘書，是章士釗夫人。兩家交誼極深。李大釗遇難后，吳弱男多方籌措資金為李大釗安葬，并資助遺屬生活。這封信承載的歷史內容，顯然遠在其書信之外，能拍出高價，應在意料之中。

北京匡時春拍中的“黃賓虹致朱硯因”信札八通，拍出103.5萬元。北京匡時秋拍“百年遺墨”專場推出的“夏宗禹舊藏名人手跡”專題，集中上拍了豐子愷、巴金、郭沫若、馬一浮、葉圣陶、費新我、何其芳等多位20世紀文化名人與《君子書》編者夏宗禹的50余通信札、手稿，備受關注。專題中屬豐子愷致夏宗禹的信札價格較高，最貴者一通六紙價格達到34.5萬元，另件五通六紙信札（圖五）拍至29.9萬元，郭沫若致夏宗禹的三通信札（圖六）拍至23萬元。天津同方秋季上拍的“徐悲鴻致張安志”信札一通，拍出120萬元。西泠拍賣梁啟超、譚延闿、陳其采、唐紹儀等29家致戴戡信札，成交價103.5萬元。北京泰和嘉成推出的顧頡剛致范文瀾書信等，成交價111.5萬元。近代名人信札無論量、價，都居信札板塊前列，這也延續了一貫走勢。

近現代公函漸受關注

近現代公函最核心的價值，在于其獨有的昭示歷史進程的特殊意義。其拍賣成交價，要么與公函作者身份地位相匹配，要么是具有較高史料價值。

去年中國嘉德秋拍郵品簽名收藏專場，毛澤東親筆致傅宜生（傅作義）、薄一波手遞中式公函封（圖七），成交價高達655.5萬元。封為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公函封，而封上文字，也出于毛澤東親筆。這封公函又保存完好，高價成交不足為奇。

西泠拍賣“近現代名人手跡專場”，上拍周恩來與陳云關于成立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通信一頁，成交價高達235.7萬元。這封信寫于1952年。當年，出于對外交往的需要，中國擬參加萊比錫春季博覽會，這是我國第一次參加的世界性博覽會。為此，時任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政務院副總理兼財政經濟委員會主任的陳云特意請示周恩來總理，希望成立專門機構負責萊比錫博覽會等國際展覽活動。周恩來總理迅速批復。同年五月，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即告成立，從此中國的展覽活動就有了組織和實施的部門。這一公函涉及周恩來、陳云這樣的重要歷史人物，也涉及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這樣的重要機構，受重視也在情理之中。

國民黨要人的往來公函，也極受重視。北京中漢“烽火·見證——抗戰歷史檔案資料專題拍賣會”拍出的蔣介石親批侍從室公文64件，成交價155.2萬元，超估價兩倍。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是抗戰時期蔣介石最重要的幕僚組織。拍賣的這批公文，是侍從室第三處豐任陳果夫呈蔣介石批示的機要公文，內容相當豐富，其中蔣介石親批多處，附件充實，陳果夫處理公文之過程也縷縷可見。這些公文對研究民國史，尤其是研究對日戰爭史來說，是極為重要的第一手史料。此外，西泠拍賣推出的400余通國民黨政要名流手札公文，拍至120.7萬元。兩批國民黨公函的成交情況，顯示這類拍品不僅要有較高的史料價值，而且要形成規模效應，才能拍出預期價位。

古代信札收藏難度大

當今藏家要收藏古代信札難度較大，雖然清初以后，不少名人政要有相當數量的書信存世，但多數藏于公立機構，私人手上相對較少。另一方面，古代名家信札因其量小，一旦出現，成交價勢必推高。

2013年信札價超百萬元者21件，古代信札方面有九件。北京匡時古代書法專場“李應幀致沈周”信札，成交價184萬元；北京保利“研香——晚清名家尺牘”專場晚清名家尺牘，成交價149.5萬元；江蘇九德“真情——中國近現代書畫”專場趙孟頫書法信札一通，成交價138萬元。紐約蘇富比成交了六件上百萬元的古代信札，惲向、惲壽平信札（圖八）48.5萬美元（296.7萬元），超出估價30倍而引人矚目；王時敏信札（圖九）34.1萬美元（208.6萬元），吳筧致范庵先生尺牘（圖十）26.9萬美元（164.4萬元），董其昌手札（圖十一）22.1萬美元（137.4萬元），祝允明致錢太常等尺牘（圖十二）22.1萬美元（135，2萬元），李應禎尺牘（圖十三）19.7萬美元（120.5萬元）。除上述六件百萬元以上拍品，蘇富比還有另外兩件高價拍品，成交價也接近百萬元，其一為曾國藩信札（圖十四），16.1萬美元（98.5萬元）；其二為笪重光家書尺牘（圖十五），成交價14.9萬美元（91.1萬元）。

機遇與風險并存

總體來說，2013年名人信札拍賣，行情穩健、亮點頻現。老一代藏家的堅守，新一波藏家的入市，不斷催生信札拍賣市場的熱點和亮點。無論從書法價值、史料價值還是價格來看，信札都非常適合新藏家入手，這對信札板塊保持活力和上升勢頭尤為重要。

不過，穩步上升、熱熱鬧鬧的2013年名人信札收藏市場上，也因作品著作權、隱私權、所有權紛爭，出現了一些波折，為今后信札拍賣市場異動因素的產生埋下了伏筆。

2013年信札拍賣市場最為轟動、最吸引眼球的事件，并非天價拍品的出現，也不是爆炸性的信札內容，而是一場因著作權、隱私權、所有權引起的爭論。中貿圣佳擬推出的錢鍾書書信手札專場，其中有錢鐘書、楊絳、錢瑗的信札，后因楊絳的起訴而放棄拍賣。兩封致陶亢德信札的來源，也曾遭到質疑。如果與信札拍賣相關的一系列敏感問題能得到逐步解決，將有利于促進信札市場的發展，有利于藏家或名人家屬釋出手中的大量信札。

這些變動因素，也說明了信札收藏的存在一定的風險，市場也會隨之而變化，所以初入市場的藏家，不妨從價位相對較穩、較低的信札入手，了解市場行情，摸清規律，為深入這一行當作好積累。這個情況對拍賣行或許只是業績不好，但是對于新人藏家來說，卻有著大展身手的空間。曾擔任毛澤東政治秘書的田家英，政務之余，專收清代學人信札，最后成就斐然。由國家博物館專辟展室展出的小莽蒼蒼齋清代學者信札可知，田家英為此付出了大量心血和精力。這種集中精力做好一門的方法，值得藏家學習借鑒。收藏名人信札，頗類似于黃永玉先生畫荷花的說法，荷花點線畫空間結構具有，很適合畫畫。信札的藝術性、史料價值、合適的價格，特別是近代以來人物所能帶來的感情上的共鳴，都讓信札成為一項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