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人肉竊聽”

一

明初有兩個官員，都姓宋：宋濂、宋訥。兩人年齡差不多，宋濂生于1310年，宋訥生于1311年。明洪武年間，宋濂被任命為修編《元史》的總裁官，宋訥則當上國子監(jiān)祭酒（類似于京師大學校長）。

這一日，宋濂大概遇上了開心事，叫了幾個朋友宴樂飲酒，喝得很High，不過宋濂為人謹慎，酒喝高了也從不說胡話；宋訥則碰到一件鬧心的事情：他的一件茶器被國子監(jiān)幾個學生撞倒、跌碎了。可能茶器比較寶貴，宋訥很生氣。（《明史》中這兩件事并不是發(fā)生在同一天，出于敘事的趣味，我們放在一起說）

第二天上朝。朱元璋笑瞇瞇問宋濂：“宋愛卿，你昨天是不是喝酒喝高了？”宋濂不敢隱瞞，說：“是的，陛下。”朱元璋又問：“坐客為誰？饌何物？”宋濂都照實回答。老朱聽了很高興，說道：“誠然，卿不朕欺。”宋濂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暗暗慶幸自己沒有欺騙皇上。原來，皇帝早已“密使人偵視”，暗中派了情報人員盯著宋濂，將宋濂請客飲酒的全過程了解得一清二楚。如果宋濂剛才說的有一句假話，立即就犯了欺君之罪，保不準會被老朱砍了腦袋。當時被朱元璋砍腦袋的大臣不知有多少了。有一段時間，正是“嚴打”風頭，大臣每日上朝前，都要跟妻兒告別，交待下后事，以免上朝后被皇帝尋著什么理由抓起來，連個遺言都來不及留下。

朱元璋又笑瞇瞇地問宋訥：“宋愛卿，昨天你又為什么生氣啊？”宋訥心里暗驚，老老實實回答：“昨天學生打碎了一個茶器，我心中慚愧教導無方，所以生了悶氣。陛下何自知之？”老朱回手一招，叫太監(jiān)給了宋訥一幅圖畫，畫的正是宋祭酒“危坐，有怒色”。宋訥趕緊跪下來謝主隆恩。原來，朱元璋暗中安排了擅長速寫的特務監(jiān)視宋訥，特務將宋訥生氣的形態(tài)都活靈活現(xiàn)給繪制下來，呈交皇帝。

這兩件事，顯示了明代竊聽系統(tǒng)的發(fā)達，當時可能每個大臣的身邊都有臥底或者暗中埋伏的情報人員監(jiān)視著。朱元璋生性多疑，對治下的官吏軍民極不放心，安插了眾多監(jiān)視的耳目。這些密探并不隸屬于政府，而是直接對皇帝負責，每日他們監(jiān)聽到的大臣動向包括私生活情況，都要匯報給皇帝。

二

布控耳目、監(jiān)視臣民并不是朱元璋的獨創(chuàng)。中國歷史上戰(zhàn)爭頻繁，政治斗爭層出不窮，出于軍事安全或政治安全之需要，很早就出現(xiàn)了負責竊聽的情報人員，如我們熟悉的“四大美人”，其中就有兩個是情報人員：西施是越國安插在吳王夫差身邊的間諜；貂蟬是王允安排在董卓與呂布身邊的間諜。戰(zhàn)國時期，各國征戰(zhàn)不休，間諜組織更是少不了，《六韜》中便記載了中國古老的間諜組織：“耳目七人，主往來聽言視變，攬四方之事，軍中之情；羽翼四人，主揚名譽，震遠方，搖動四境，以弱敵心；游士八人，主伺奸侯變，開闔人情，觀敵之意，以為間諜。”

秦代之后，歷朝都設有為政府服務的情報機構或情報人員，負責監(jiān)聽敵人的軍事舉動與臣民的隱情。如漢代的“直指繡衣使者”，便握有監(jiān)察官員和王公貴戚違制行為的大權，必要時還有權調動軍隊、誅殺官員。唐代時，武則天在內(nèi)廷“麗景門”內(nèi)置立制獄，令來俊臣等酷吏審理案件，凡入麗景門者，百不全一，時人稱麗景門為“例竟門”，意思是說這個鬼門關進去了就出不來。“例竟門”也具有監(jiān)聽群臣的功能，來俊臣還著有一冊《羅織經(jīng)》，便是一部“特務行動指南”。宋代的“皇城司”也負有特務職能，史載“皇城司遣親事卒四十人于京城伺察”，監(jiān)視官民動向，不過皇城司的規(guī)模有限，而宋代皇帝“慮其恐喝騷擾”，對其權力也作了限制，并沒有執(zhí)法權。

到了明王朝，特務系統(tǒng)與竊聽網(wǎng)絡才突然變得高度發(fā)達起來。朱元璋先是設立“檢校”，類似于秘密警察，由親信文武官員充任，“專主察聽在京大小衙門官吏不公不法及風聞之事，無不奏聞”。隨后又成立一個龐大的特務機構——俗稱“錦衣衛(wèi)”的“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賦予其偵察、逮捕、審問官民的大權。錦衣衛(wèi)直接效忠于皇帝、獨立于政府，首領為“都指揮使”，下設“指揮同知”二人，“指揮僉事”二人，“鎮(zhèn)撫使”二人，“千戶”十四人，下面又設副千戶、百戶、試百戶、總旗、小旗等若干頭目；再下面就是普通的錦衣衛(wèi)密探，叫做“力士”、“校尉”。鼎盛時期，錦衣衛(wèi)密探多達五六萬人，耳目遍布天下，乃至“街涂溝洫”都有錦衣衛(wèi)布控。監(jiān)視宋濂與宋訥的，大概就是錦衣衛(wèi)密探或檢校。

朱元璋布下的竊聽系統(tǒng)，幾乎是無孔不入的。明初有個叫做錢宰的老臣，被皇帝安排去編輯《孟子節(jié)文》，因為工作辛苦，錢宰吟了一首詩，發(fā)點兒小牢騷：“四鼓咚咚起著衣，午門朝見尚嫌遲，何時得遂田園樂，睡到人間飯熟時。”次日，錢宰上朝，朱元璋便笑瞇瞇對他說：“錢愛卿，你昨天做的好詩啊。不過朕沒有嫌你遲到，改成‘午門朝見尚憂遲’如何？”錢宰嚇得屁滾尿流，拼命磕頭謝罪。朱元璋大度地說：“朕今放汝去，好好熟睡矣。”未久，朱元璋果然讓錢宰致仕，退休回家養(yǎng)老。（事見明人筆記《水東日記》）

三

朱元璋創(chuàng)設的錦衣衛(wèi)特務系統(tǒng)已經(jīng)十分龐大，但他的子孫還不放心，又相繼設立幾套竊聽網(wǎng)絡：明成祖朱棣于永樂十八年（1420）設置“東緝事廠”（俗稱東廠）；明憲宗朱見深又于成化十三年（1477）在東廠之外增設西廠；明武宗時，大宦官劉瑾專權，又設“大內(nèi)辦事廠”（內(nèi)廠）。三廠均由宦官統(tǒng)率。西廠與內(nèi)廠時設時廢，東廠則幾乎伴隨整個明王朝。

錦衣衛(wèi)的情報網(wǎng)絡已是非常發(fā)達，三廠的監(jiān)視技術更可以用“恐怖”相形容。據(jù)《明史》記載，明熹宗時，太監(jiān)魏忠賢提督東廠，“民間偶語，或觸忠賢，輒被擒戮，甚至剝皮刲舌”。民間偶語，東廠立即便能知悉，仿佛人人身邊都設有竊聽器。

曾經(jīng)有五個人，客居京城，一日在旅店喝酒，酒至酣處，其中一人說：“魏忠賢這個閹人，快要倒臺了。”其他四人大驚，叫他千萬別亂嚼舌頭。先前這人借著酒勁，說：“切，魏忠賢雖橫，但現(xiàn)在他又不在這里，難道還能剝了我的皮不成？我怕什么？”不久酒席就散了，五人回房休息。睡到半夜，忽然房門被踢開，一伙人執(zhí)著火把闖進來，一個個照著臉看，然后將五人全部抓走。來人正是東廠密探，五人被抓到東廠刑場內(nèi)，那個罵了魏公公的人真被“不在這里”的魏忠賢處死。（事見明末筆記《幸存錄》）

魏忠賢這么發(fā)達的監(jiān)聽技術，是建立在一個龐大的人肉情報網(wǎng)絡之上的。東廠設提督一名，為最高領導，下面又設一名“千戶”，一名“百戶”，若干名“掌班”、“領班”、“司房”，各司其職。具體負責偵緝、竊聽的秘密警察叫作“番子”，“番子”頭目叫“檔頭”。“檔頭”還雇傭了一大批市井流氓充當線人，稱為“打樁”。“打樁”每探聽到一事，便密告“檔頭”，“檔頭”再視事情大小輕重付給酬金；“番子”也每天潛伏于市井酒肆、大街小巷，甚至在遠州僻壤也出現(xiàn)“鮮衣怒馬作京師語者”，即東廠的探子。王公大臣、公主駙馬的宅第，均有東廠的“人肉竊聽器”，如朱棣篡位后，“嘗夜遣小中官（太監(jiān)）潛入殷第（指駙馬府），察之”。

在電子監(jiān)視技術發(fā)明之前，朱明王朝可謂將“人肉竊聽術”發(fā)揮到極致，其發(fā)達程度，恐怕有些近代國家也要自嘆不如。而寄生在這個竊聽網(wǎng)絡上的特務、特務頭子，也因特務政治的邏輯，獲得了可怕的隱權力。明代宦官之禍，即因此而起。 古詩中的“間諜”在中國的古詩詞中，“間諜”的身影也時常出現(xiàn)，它們的形象多為負面，表現(xiàn)了文人士大夫對過于嚴苛的專制統(tǒng)治以及卑劣的特務手段的不滿。

兩當縣吳十侍御江上宅

●[唐]杜甫

寒城朝煙澹，山谷落葉赤。

陰風千里來，吹汝江上宅。

鹍雞號枉渚，日色傍阡陌。

借問持斧翁，幾年長沙客。

哀哀失木狖，矯矯避弓翮。

亦知故鄉(xiāng)樂，未敢思夙昔。

昔在鳳翔都，共通金閨籍。

天子猶蒙塵，東郊暗長戟。

兵家忌間諜，此輩常接跡。

臺中領舉劾，君必慎剖析。

不忍殺無辜，所以分白黑。

上官權許與，失意見遷斥。

仲尼甘旅人，向子識損益。

朝廷非不知，閉口休嘆息。

余時忝諍臣，丹陛實咫尺。

相看受狼狽，至死難塞責。

行邁心多違，出門無與適。

于公負明義，惆悵頭更白。

送陳侗同年知陜府

●[宋]蘇轍

上書乞江淮，得請臨關河。

所得非所愿，親友或相訶。

丈夫志四方，所遇常逶迤。

況當國西屏，形勝古來多。

昆渠涌北郭，華岳垂東阿。

羌虜昔未平，驛騎如飛梭。

間諜時出沒，關梁苦誰何。

爾來一清凈，西望多麥禾。

魏絳方和戎，先零正投戈。

秦人釋重負，道路聞行歌。

便當臥齋閤，次第除網(wǎng)羅。

時時一嘯詠，未用勤催科。

諸孤寄吳越，食口如雁鵝。

時分橐中金，何必手自摩。

兵

●[宋]華岳

兵貴先人斯奪人，莫教間諜漏真情。

漢因有備吳終退，秦為無人楚始爭。

卦向爻中分損益，棋於局上定輸贏。

不知都督三邊者，還肯江湖問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