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里的歌聲

周華誠

季里一個停電的晚上，教室里黑黑的，坐在我前桌的女孩梅向我講起這樣一個故事。

初二的一個晚上，學校也像今天這樣停了電，年輕的班主任胡老師留下全班同學，神秘兮兮地宣布要搞一個活動。不一會兒，他像變魔術似的發給每個同學一支蠟燭。當所有的蠟燭被點燃后，整個教室就籠罩在一種朦朧搖曳的溫暖之中。紅紅的燭光映照著一張張興奮的臉。

胡老師說：“我們就在這個停電的晚上搞一個燭光晚會，每位同學都要準備一個節目。”

那時候我是個很羞澀的小姑娘，像一只自卑的丑小鴨，所以我緊張得不得了，不知道表演什么節目。晚會開始，沒有一個同學敢第一個走上講臺，胡老師便提議由文娛委員第一個表演，再抽簽，抽到誰的學號誰就表演。

文娛委員婕唱了一首《月亮河》。動聽的歌聲在燭光里飄蕩，撩撥著每個人的心弦。我愈加緊張起來，開始搜腸刮肚地想表演內容。婕的《月亮河》唱完了，熱烈的掌聲在教室里響起。接下來就要抽簽。我感覺臉發燙，不由得默默祈禱不要抽到自己。

胡老師叫了25號，我松了一口氣。25號同學站起來朗誦了一首詩。他的表演提醒了我，如果萬一抽到我，我也朗誦一首詩吧，就那首《我愛黃河》，這是我喜愛的一首詩……這時候25號同學抽到了8號同學。8號同學走上講臺，輕輕地唱了一首歌。于是我又想，我還是唱一首歌吧。唱哪首歌呢？我開始使勁地回憶會唱的歌。又抽簽了，我感覺手心里滿是汗水。抽到了20號，我又舒了一口氣，繼續思考：唱一首《洪湖水浪打浪》吧。對，就唱這首歌。20號同學站在講臺上，臉漲得通紅。她是全班最內向的女孩，真不知她會表演什么節目。20號同學站了好久，仍然紅著臉一言不發。胡老師說，大家把蠟燭熄掉，等到20號同學唱完歌后再點燃。于是大家都把各自桌上的蠟燭吹熄。過了一會兒，一個很輕的聲音在黑暗的教室里響起，20號同學唱了一首《洪湖水浪打浪》……

我想我唱《茉莉花》吧，別人唱過的歌最好不要重復。如果抽到我唱，我也讓大家把蠟燭熄掉，這樣就不會太緊張了。

又是一片掌聲響起，20號同學唱完了歌。繼續抽簽，抽到42號。42號同學講了一個笑話。我想如果現在抽到我，我也不會怕了，因為我都準備好了。一片哄笑聲響起，我才知道42號同學的笑話講完了。抽簽。現在我倒有點兒希望抽到我了，因為我將給大家唱一首好聽的《茉莉花》。抽到30號……抽到22號……

一直沒有抽到我的學號。我有點兒高興，又有點兒失望。后來我竟然想，請抽我的9號吧，我已經準備好了呀……

然而，直到胡老師說“由于時間關系，晚會就到此結束”時，我的學號9號仍沒被抽到。我從座位上站起來，才發現我的一個衣角已被自己的手攥得濕濕的了。拿著蠟燭走出教室時，我感覺自己的心里埋藏著深深的失落。回到寢室后，我竟然委屈得趴在被窩里哭了起來……

梅把故事講到這里，我們沉默了。我怎樣評論那個羞澀而自卑的小女孩呢？其實我們都有過類似的經歷呀，在希望和失望、高興和悲傷之間……

沉默良久，我說：“梅，在今天這個停電的晚上，請你唱那首許多年前就準備好的《茉莉花》，好嗎？”

梅動聽的歌聲在黑黑的教室里響起來……一曲終了，有好些掌聲在教室里響起，這讓我們吃了一驚。接著，便有四五處紅紅的燭光亮起，原來有好多同學悄悄地坐在教室里，聽梅講這個故事……

那是冬季最溫暖的一個夜晚，我們都相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