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生活，天天向上

葛閃

1

他是班上最讓我焦灼頭疼的一名學生，同學們都叫他活雷鋒。

周末大掃除，值日生把教室打掃得干干凈凈，一派窗明幾凈的明媚。他拿出一塊抹布，認真地在教室里巡視起來，眼瞅著哪塊墻有污點，地面上哪里還有污跡，便會伏下身去，認真擦拭起來。即便，今天并不是他值日，他仍然要多管閑事。每每這時，同學們就會大喊：“活雷鋒，活雷鋒！”而他，居然在眾人的“贊嘆”中洋洋自得，完全沒聽出其中的嘲諷味。

鋤草時，他非要把雜草整理得有模有樣，歸類存放。我告訴他，等會兒車就過來拉走這些雜草，沒必要再整理。他小臉一仰說，車不是還沒來嘛，雜亂地放在這里，太影響美觀了。說完，又一頭扎入工作中。我只能在心底默默嘆氣：這孩子，你為什么總是在不該做的事情上當活雷鋒呢？

所以活雷鋒這個名號，在我聽來格外刺耳。不為別的，就因為他那下等的成績，就因為他是我姐的兒子。我這個做小姨的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每次我找他談心，他都是一臉云淡風輕，不溫不火。談話末了，他總會低眉順眼地說：“小姨，我盡力了！”是的，他盡力了。上課時，他從沒向教室外看過一眼；每次作業，他也都是獨立完成；就是去辦公室向老師求教，他也是最勤的。

2

周末，姐姐問起他的成績，我只能用沉默來回答。姐姐嘆一口氣后，便去廚房里做飯。而他在一旁卻兀自一臉輕松，過來偎依在我懷里，輕聲說：“小姨，別看我成績差，可我做的油燜茄子很好吃。”我不由莞爾，點著他的小鼻子問：“吹牛，你啥時候學會做飯了？”他不爭辯，只是迅速站起身來，轉身跑進了廚房。

開飯的時候，回來不久的姐夫夾了幾口油燜茄子，咀嚼了幾口就說：“這樣的味道，一定是兒子做出來的！”我也夾了幾口，那可口的味道，真的是前所未有。我驚詫地看著他，他又是把小臉一仰：“那當然，我看了好多美食的書籍，又在網上查了資料才做出來的。”落地燈下，我看到他那張才10歲的面龐，洋溢著滿滿的驕傲。

期中考試后的家長會上，我照例通報了孩子們的學習和生活境況。當我講到所帶班級又考了年級第一時，突然被一個家長唐突地打斷了。這個家長問我：“你的教學能力如此突出，但楊曉輝是你姐姐的兒子，為什么他的成績那么差？”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臉上，讓我恨不得鉆進地縫里。

晚上，他獨自來到我家。一進門，二話沒說，輕輕鉆進我的懷里，說：“小姨，對不起！”他的淚水洇濕了我的衣衫，也濡濕了我的心。

有時，看著他，我不禁想，他到底哪里出了問題？我暗自揣測，大小腦分成好多塊，是不是其中有那么幾塊是專門用來學習的？而偏偏這幾塊出了問題，以致他在學習上表現得那么愚鈍。

那天，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姐姐，她猶豫了一下，后來還是決定帶他去醫院檢查一下。到了醫院，我們騙他說，只是普通的身體常規檢查。他也沒覺出異常，反而表現得讓我們很驚訝——他對醫院很多醫療設備的名稱如數家珍，直接讓醫生驚嘆說：“這個孩子的智商沒有問題呀。”

醫生的一句話，剎那間讓他明白了一切。他哽咽著問我們：“原來，你們懷疑我傻？”眼淚猛地從他的臉頰上滑落下來，也硌疼了我們的心。

3

姐的工作，是在超市門口替人看車。而他吵著鬧著，非要每個周末由他替換下媽媽。起初，我們擔心他不能勝任，他卻說丟不了自己，周圍都有監控呢。

果不其然，他看車看得有模有樣。慢慢地，我們也放心了。姐姐說，既然學習上沒指望了，不如從小就鍛煉他的其他能力吧。

那次，我在超市購物，外面下起了雨，突然想起電瓶車筐里放著幾本心愛的書，便立即下樓朝停車區走去。遠遠地，我突然看到一個孱弱的身影在雨里穿梭，正往一輛輛車的車座上套塑料袋。我也看到，他經過我的車時，又多用一個袋子將車筐套住。那樣，書就不會濕了。

我輕輕走過去，撐起傘，摟過他問：“這么認真，值得嗎？”他細聲細氣地反問：“生活能馬虎嗎？”

回去時，他突然問我一句話：“小姨，我覺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這句話也不全對。”“那該怎么說？”“好好生活，也能天天向上呀！”

我的心陡然一暖，那一瞬間，我驀然想到：阡陌紅塵里的蕓蕓眾生，都能像眼前的這個孩子多好。帶著一顆純凈如初的心，在以后的光陰中不求一路沖鋒陷陣，但求好好生活，天天向上，去碰觸世間一切美好！

（小荷凝露摘自《青春期健康》2014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