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中建 副教授 金慧娟(鄭州大學 鄭州 450001)
為適應國內外形勢的變化,黨的十八大提出要加快形成新的經濟增長方式,促進經濟持續健康發展,并進一步強調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改革開放以來,勞動報酬占GDP的比重持續降至2007年的最低點39.74%,2008年以來,勞動報酬占比有所緩慢提升,這種變化與經濟轉型有著怎樣的內在邏輯關系?本文從勞動報酬占比變化趨勢的角度闡釋其對經濟轉型的影響,認為短期內低廉的勞動成本驅動經濟增長,長期來看,提高勞動報酬占比對經濟轉型存在倒逼機制的影響。
我國勞動報酬占比的趨勢變動通常用收入法核算的GDP來解析,自從1993年起,《中國統計年鑒》提供了各省、直轄市及自治區收入法下計算的GDP,按收入法核算的GDP可細分為勞動者報酬、生產稅凈額、固定資產折舊和營業盈余四種要素收入。勞動報酬的準確測算直接影響到勞動報酬占比的變動趨勢,本文考慮到統計口徑的變化,依據白重恩、錢震杰(2009a)提出的統計方法計算得出1995-2012年的勞動報酬占比,使得每個年份的勞動報酬占比具有可比性。
勞動報酬、企業所得和政府所得各比重的變動趨勢如圖1所示。根據《中國統計年鑒》收入法核算下GDP數據計算可知,1997-2007年間,我國勞動報酬占GDP的比重下降了11.66個百分點,至2008年勞動報酬下降趨勢緩慢回轉,至2012年底,勞動報酬占比上升至45.59%,但與西方發達國家相比仍然偏低。1995-2007年間,企業所得比重顯著提高,上升約9.16%。2008年以來,隨著國家政策的調整,企業所得占比逐漸下降,到2012年降至38.51%,企業所得整體趨勢呈倒“U”型,但勞動所得占比總體趨勢呈正“U”型態勢。隨著經濟增長,政府所得占比持續緩慢走高,1995-2012年間,政府所得占比累計上升約3.6%。由數據分析知,我國在初次分配中政府和企業所得比重都有顯著增長,而勞動所得占比則下降了5.85%。勞動者工資點遠低于企業利潤點和政府財政收入點,“國富民窮”、“強資本、弱勞動”趨勢越發凸顯,我國廣大工薪階層并未真正分享到經濟高速發展的成果,引起了黨和政府的高度關注。
國內學者關于我國勞動報酬占比的決定因素主要基于產業結構、資本深化、全球化、經濟發展水平、民營化等因素進行研究。首先羅長遠、張軍(2009a)從產業結構的視角分析了我國勞動報酬占比,認為不同產業間勞動報酬占比與產業結構變化呈正相關,我國國民經濟要素分配受到顯著影響;其次常進雄、王丹楓、葉正茂(2011)得出資本深化對勞動報酬占比產生顯著的負效應;最后羅長遠、張軍(2009b)認為全球化不利于勞動報酬占比的改善、經濟發展水平與勞動收入占比之間存在“U”型關系及民營化不利于勞動報酬占比的提高。
針對我國勞動報酬占比變化趨勢,國內許多學者得出勞動報酬占比呈“U”型變化規律,李稻葵、劉霖林、王紅領(2009)通過實證檢驗表明,中國在經濟發展過程中,勞動報酬份額先下降后上升。 郭晗、任保平(2011)通過分析數據圖和建立計量模型驗證了兩個推論:一是勞動報酬占比與經濟發展水平呈現正U型規律;二是中國目前正處于 U型規律的左半支。綜上所述,我國經濟發展初期,勞動報酬占比呈現下降趨勢,這既與世界經濟發展的一般趨勢相吻合,也逐步凸顯出與占比過低導致的發展分享程度低、消費不足等問題。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在三十多年來經濟始終保持強勁增長。低廉的勞動力為支撐經濟快速增長的關鍵要素,發揮著不容忽視的作用。由于長期低廉勞動力支持的傳統要素投入型增長方式,企業即使粗放經營也能得到較高的利潤,維持了目前高儲蓄、高污染、低效率的粗放型經濟增長方式。
經濟發展初期,我國勞動報酬占比偏低為推動經濟快速增長提供了正能量。企業用工成本廉價,擴大了企業用工需求,使勞動密集型企業大規模生產,從而企業利潤進一步擴大,為企業持續快速發展提供了資金的支持。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企業保持著較高利潤率,吸引了大量外國投資,進一步緩解了企業融資約束,但這種企業高利潤率很大程度上是依賴低勞動者報酬而獲得的。廣大工薪階層的工資是企業勞動成本的主要支出,如果我國工人工資一直被壓制在較低的水平,企業成本相應也處在較低水平,因而,即使粗放型的增長方式也能維持,企業仍能獲得較高的利潤,企業自主創新意識動力不足,阻礙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步伐。
我國因擁有大量的廉價勞動力贏得了“世界代工廠”的稱號。改革開放以來,勞動報酬增長速度始終慢于GDP增長速度,勞動報酬占比呈持續下降趨勢,產品的人工成本偏低。李中建(2012)認為,長期以來,低廉的勞動力成本支撐了我國以珠三角、閩南為代表的外向型經濟的快速發展。由于大量廉價的勞動力吸引了外商投資者在我國投資建廠,我國資本不足的矛盾通過大量外商投資得以緩解,同時也帶來了高端生產技術、全新的經營模式及管理經驗。從而增強產品在國際市場上的價格競爭力,外貿出口額度得以跨越性提升,同時拉動我國就業增加。
經濟改革期間,城市工業、服務業得到大量的廉價非熟練農村勞動力的支撐,推動了我國經濟快速增長。20世紀90年代,我國城市化步伐大大加快,1978年城市化率僅為18%,根據2013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公布顯示:截至2013年底,我國大陸人口總數為136072萬人,城鎮常住人口占總人口比重為53.73%,意味著大約7.3億人從農村人口順利轉變為城市人口,是城市工業和服務業高速增長所需勞動力的主要來源。隨著農村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入,使我國農村勞動力收入水平不斷提高,在家務農與外出務工的收益比改變,使得我國農村勞動力遷移速度下降,仍然依賴廉價農村勞動力推進城市化、工業化得不到持續支持。我國以廉價的勞動力成本優勢推動經濟快速發展,加速了城市化、工業化進程,但依靠低廉的勞動力成本獲得經濟增長的方式是不可持續的。

圖1 我國勞動報酬占比、企業所得占比與政府所得占比演變概況
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勞動報酬占比的提高對經濟轉型存在著倒逼機制的邏輯關系,給企業施加勞動力成本上漲的壓力,“通過利益導向”將企業外部壓力內源化,從而激發企業提升人力資本投資、改善技術結構和產品結構升級。倒逼其適應經濟發展環境變化的機制,進而凸顯企業轉型升級的自主性,這一機制主要通過以下幾個方面體現:
近年來,源源不斷的廉價農村勞動力轉移到城市從事簡單的手工操作,企業憑借廉價勞動力成本優勢即使是粗放型經營模式也能盈利,企業長期以來過分依賴低廉勞動力獲取利潤的模式。雖然人力資本投資是經濟增長和轉型的關鍵因素,但在無差異、低成本以及“候鳥式”的流動就業模式的競爭策略下,企業也不會主動對人力資本進行大量投資。隨著勞動報酬占比的緩慢回升,企業不得不改變粗放型經濟增長路徑,加大其人力資本投資力度的壓力。企業加大人力資本投資,首先通過中高端勞動力的文化素養及技能素質提升從而中高端階層勞動者收入水平提高,通過傳遞效應,刺激低端收入者勞動素質的提升,進而提升低端收入者的水平。其次企業對勞動者職業培訓,可吸引和培養高素質人才,實現低級技工向高級技工的蛻變,激發員工的創新意識,從而實現勞動力資源向創新資源的轉變,并最終為產業技術進步,實現經濟轉型奠定基石。
勞動力報酬占比提升對我國出口企業粗放式生產方式的改變產生正向的內部壓力,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第一勞動密集型或資本密集型的中低端加工和組裝類產品是我國外貿企業出口的主要商品,這類產品具備低技術含量和低附加值的特點,十分依賴低廉的勞動力成本,但在勞動力成本不斷上漲的驅使下,出口企業仍依賴廉價勞動力獲取微薄出口利潤的生產方式已行不通,迫使其從依賴出口產品的價格競爭優勢向依靠產品的優等質量轉型;第二在全球低碳經濟的大背景下,很多發達國家設立了各種隱性的生態標簽、環境稅等抵制進口我國制造的商品,使得舉步維艱的出口企業更是無利可圖,加快出口企業從生產低技術產品向高科技產品結構轉型。因此,勞動力成本的上升對仍采用粗放式生產方式的企業產生了內部壓力,迫使其改變高投入、高消耗、高增長的“庫茲尼茨增長”模式,逐步轉向以結構轉型、技術創新和微觀企業管理制度等為特征的“熊彼特增長”模式。逐漸擺脫對低廉勞動力成本優勢的依賴,實現向技術密集型和高附加值產品的轉型。
當前汽車和住房消費是多數居民消費水平所不能及的。轉向新的消費結構已成必然趨勢,目前居民收入與汽車、住房價格鴻溝是勞動者所得提升所無法填補跨越的。受改革開放初期漸進式改革及先富帶后富方針政策的影響,我國收入分配領域存在收入分配差距不斷擴大及中低收入水平提升乏力等現象。最低工資標準不斷上調,使得低端勞動力市場的勞動力收入水平提高,通過勞動市場的聯帶效應,進一步提升中端勞動力市場的收入水平,有利于縮小貧富差距,使我國收入分配格局由“金字塔”型向“橄欖球”型轉變,擴大中等收入階層比重,建立起“兩頭小、中間大”的合理正態分布的收入分配格局,有助于拉動城鄉居民消費傾向、消費水平和消費結構的轉型升級,從而推動經濟持續快速發展。
1.白重恩,錢震杰.國民收入的要素分配:統計數據背后的故事[J].經濟研究,2009(3)
2.羅長遠,張軍.經濟發展中的勞動收入占比:基于中國產業數據的實證研究[J].中國社會科學,2009(4)
3.常進雄,王丹楓,葉正茂.要素貢獻與我國初次分配中的勞動報酬占比[J].財經研究,2011(5)
4.羅長遠,張軍.勞動收入占比下降的經濟學解釋:基于中國省級面板數據的分析[J].管理世界,2009(5)
5.李稻葵,劉霖林,王紅領.GDP中勞動份額演變的U型規律[J].經濟研究,2009(1)
6.郭晗,任保平.中國勞動報酬占比的變化規律與變化機制[J].經濟經緯,2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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