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不起的月老

葉漣漪

一

葉麗娜是大恒廣告公司創意部主任。這天剛上班，老總馬文宇便通知開會，讓葉麗娜和她的助理樂蕊各自為本市一年一度的花卉博覽會做一個策劃，并且承諾，誰的策劃案做得好，便提拔誰為經理。

葉麗娜在這家公司待了五年，好不容易有個升職的機會，她是不會放過的。

回到家，葉麗娜把這事告訴了丈夫莫天青。莫天青在市園林局做副局長，這幾年沒少在業務上照顧她們公司，甚至為了支持葉麗娜，一再推遲要孩子的計劃。聽了她的話，莫天青表示堅決支持她，并馬上打電話給自己的秘書馬天笑，讓他到家里來幫著做策劃案。

馬天笑去年才調到局里做莫天青的秘書。有了他的幫助，葉麗娜不到一周便完成了文案設計。做完策劃案，馬天笑提醒她，這幾天正是一個電腦病毒發作的日子，為安全保密，建議她把文件做加密處理。家里電腦一般是莫天青用，聽小馬這樣說，她便把文件做了加密。莫天青回來后，三人去外面吃飯，又叫了兩個朋友一起去歌廳唱到半夜才各自回家。

第二天早上起床，葉麗娜把文本放入公文包，剛準備上班，突然感覺胃里一陣翻涌，忍不住沖到衛生間吐起來。莫天青關心地過來詢問，并要她上醫院看看。葉麗娜擺擺手，正好有電話讓莫天青到局里開會，走之前，莫天青再三叮囑她一定要去醫院看看。

葉麗娜看時間還早，便拿著公文包去了醫院。醫生聽她說了癥狀后開了個化驗單。一會兒結果出來，葉麗娜看著化驗單愣了，上面清晰地寫著她懷孕了。葉麗娜表情復雜地看了一會兒，然后把單子隨手塞進口袋，出了醫院準備回公司。

正在這時，突然一個戴著頭盔騎著摩托車的男子朝她沖了過來，葉麗娜急忙躲避，男子一把拽過她手里的公文包，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葉麗娜愣了半天才尖叫起來，幾個路人也看到了，開始幫她一起追那個搶劫的男子。一會兒巡警也來了，可劫匪早沒影了。警察把她帶回警局，問她丟了什么東西，葉麗娜說是廣告文案。警察松了口氣，簡單做了筆錄便讓她回去等消息。

葉麗娜失魂落魄地出了警局，打電話告訴丈夫。時間不大，莫天青開車過來，問過情況后說：“一個策劃案，搶就搶了，人沒事就好，家里不是還存著原稿么，再打印一份就行了。”莫天青開車帶她回家，打開電腦一看，電腦顯示一堆亂碼，什么文件都打不開，葉麗娜快要急瘋了，鼓搗了半天還是那樣。莫天青也急了，急忙叫馬天笑過來。馬天笑趕過來后，看了一眼說是中病毒了，只有重裝系統。莫天青催他快點，馬天笑說沒有系統盤，只有去外面修理，說著便抱起電腦沖下樓，葉麗娜和莫天青跟在后面。

小區外就有一個電腦修理鋪，半小時后裝好了系統，馬天笑急忙去找文件，沒想到所有硬盤里一個文件都沒了。維修人員說是中了病毒，文件全部被刪除了，并且說這種病毒很厲害，文件中了病毒就被徹底刪除，根本恢復不了。葉麗娜臉都白了，正在這時，公司打來電話，讓她馬上去開會，說老總已經等急了。葉麗娜看看表，已經十點了，這下完了，她心如死灰，讓莫天青開車送她回公司。莫天青在車上勸她實話實說，跟老總好好解釋一下。

進了會議室，一屋子人早已坐好，馬總臉色很不好看，看她進來，不耐煩地說：“開始吧。”樂蕊站起來，把自己的策劃案在大屏幕上放出來開始講解。葉麗娜看到馬總不斷點頭，顯然很滿意。一會兒樂蕊講完，大家都開始看她，葉麗娜尷尬地站起來對馬總說：“我的策劃案裝在公文包里，剛剛被搶了。”馬總愣了一下，問：“被搶了，原稿呢？你不會再打印一份？”葉麗娜解釋說家里電腦中了病毒，原稿找不到了。說完后，屋里的人都沉默了，顯然沒人相信她的話。

二

樂蕊當場被任命為經理，葉麗娜還是創意部主任。開完會，葉麗娜灰溜溜地回到家。莫天青回來后安慰了她好一陣，葉麗娜本想說出自己懷孕的事，可想了想，還是沒說。莫天青接到一個電話，說局里有事，之后便匆匆忙忙走了。葉麗娜躺在床上，開始想今天的事。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街上那么多人，為什么那人就搶自己？回想樂蕊得意的樣子，她幾乎肯定這件事就是樂蕊找人干的。她越想越氣，剛想把自己的猜測打電話告訴警察，沒想到馬總突然打來電話，讓她馬上回公司。

葉麗娜回到公司，馬總正在辦公室等她，樂蕊也在場。馬總看著她臉色陰冷地說：“你看看這份策劃案是不是你做的？”說著拿出一份策劃案復印件。葉麗娜接過一看，驚得跳了起來：“老板，這正是我的策劃案，你在哪兒找到的？”馬總嘆了口氣說：“剛才大同公司把這份策劃案交到市政府，想跟我們競爭，上面已經同意了，兩天后兩家公司公開競標。現在看來，是他們派人搶了你的策劃案，這也太卑鄙了。”樂蕊站在一邊，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葉麗娜看了她一眼，告訴馬總說已經報案了，馬總問她能否找到電腦里的原稿，葉麗娜把電腦中病毒的事又說了一遍。馬總愣了好久，才沮喪地擺手讓她出去了。

文案被對手公司搶去，現在連原稿都沒了，警察也沒辦法。馬總一怒之下，肯定會炒了她。葉麗娜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傷心，看看時間已經傍晚，莫天青又打來電話說有事不回來了。她不想吃飯，便獨自一人來到公司旁邊的酒吧，坐在角落里喝悶酒。葉麗娜喝得醉意朦朧，剛想回家，忽然看到樂蕊和一個男人走了進來，坐在她對面的一張桌子上。葉麗娜心中一動，她縮在角落里，悄悄趴在桌子上，偷偷聽她們談話。

那個男子說：“小蕊，祝賀你當上了經理。”樂蕊有些心神不寧，皺著眉頭說：“我總感覺這里面有問題。”男子哈哈一笑，一把摟住樂蕊說：“管它呢，反正你已經當上了經理，這就行了。”樂蕊搖搖頭說：“今天的事太突然，那個打電話給你的人是誰？”男子擺擺手說：“我也不知道，管它呢，反正他幫你升了經理，就該好好慶祝一下。”說著便舉起酒杯。一個小時后，兩人攙扶著跌跌撞撞地走了。

葉麗娜頭有些昏，便起身離開。走到門口，一個服務員突然攔住她說：“你是葉女士吧？有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完遞過來一個信封。葉麗娜奇怪地接過信封，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張照片，她只看了一眼，便感覺眼前一花。那個服務員嚇了一跳，急忙扶住她。葉麗娜揮了下手，然后拿著那張照片跌跌撞撞地回了家。丈夫還沒回家，葉麗娜一頭栽到沙發上，號啕大哭起來。照片上一個是自己的丈夫，一個是那個搶包的男子。葉麗娜心如死灰，不知道丈夫為什么要設計陷害自己。endprint

三

一會兒莫天青回來了，看到葉麗娜渾身酒氣坐在沙發上，關切地問她怎么了。葉麗娜冷笑著把照片摔到他面前。莫天青看了一眼，臉色突地變了，狠狠地罵道：“這個龜兒子，還敢跟我玩這一手！”跟著撿起照片微笑著說：“你別生氣，聽我解釋。這幾年你為了工作，沒日沒夜的，我們連個孩子都沒有，如果你當上經理，不知道又會忙成什么樣子。迫于無奈，我才想了這個辦法。”葉麗娜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過了好久才說：“我也知道這幾年虧欠了你，可你說過支持我的事業。你怎么能想出這么卑鄙的手段？你知不知道，現在這個策劃案落到大同公司的手里了，后天就在政府會議室公開評議，你不僅害了我，還害了我們公司。”說著忍不住哭起來。

莫天青驚訝地說：“怎么會？趙小帥搶了你的策劃案便給了我，我親手燒毀了，怎會落到別人手里？”葉麗娜愣了一下，冷笑著說：“你上當了，那人搶了策劃案，復印后又賣給了別人。”莫天青憤怒地一拍桌子：“好你個趙小帥，竟敢跟我玩這手。”說著便打電話給趙小帥。一會兒電話通了，莫天青劈頭蓋臉地質問他是否復印了策劃案，趙小帥在那頭愣了幾秒，然后賭咒發誓說他絕對沒去復印，如果說假話，天打五雷轟，全家死光。莫天青掛斷電話，葉麗娜也沒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葉麗娜還沒起床，莫天青已經準備好了早餐，讓她在家好好休息，然后便上班走了。葉麗娜起來吃過飯，突然門鈴響了，葉麗娜開門，門外站著馬秘書，微笑著說：“葉姐，莫局長讓我來幫你重新寫策劃案。”葉麗娜請他進來，坐下后，隨意問道：“小馬，你不是本地人吧？”馬天笑一愣，微笑著說：“我是外地人，去年招公務員考進來的。”葉麗娜拿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遞到他面前：“你認識這個女孩兒嗎？”馬天笑湊近看了一眼，臉色一怔說：“不認識。”葉麗娜笑了笑，又聊了幾句，便讓他回去了。

一會兒馬總打來電話，讓她回公司商量對策。到了公司，樂蕊和幾個高管已經在會議室里等著。馬總召開會議，請大家商量一下明天應付的辦法。樂蕊不自然地說：“文稿是葉姐做的，葉姐應該有應對的辦法。”馬總點點頭，看著葉麗娜。葉麗娜搖搖頭說：“策劃案都丟了，我哪有什么辦法。既然我給公司惹了這么大的麻煩，我辭職便是。”說完起身便走。樂蕊追了出來，葉麗娜問：“你想說什么？難道想讓我告訴馬總你勾結外人陷害我？”樂蕊臉一紅，一把拉住她說：“葉姐，事情不是這樣的。”說著把她拉到一個角落，說：“我男朋友在大同公司工作，前天接到一個電話，讓他收到一份快遞后交給經理，并說對我們有天大的好處，沒想到卻是葉姐你的策劃案。”葉麗娜問她：“打電話的是誰？”樂蕊搖搖頭說：“不知道，聽聲音有六十多歲，好像是個老人。”葉麗娜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拿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問樂蕊：“你認識這個女孩兒嗎？”樂蕊看了一眼，突然驚叫起來：“這不是陳紫涵嗎？你怎會有她的照片？”

葉麗娜一下想了起來，臉色變得灰白：“你說的是去年跳樓自殺的那個陳紫涵？”樂蕊奇怪地看著她：“對呀，陳紫涵是大同公司的經理助理，聽說是受不了經理的騷擾，一怒之下跳樓自殺了，為此那個經理被辭退了。你問這個做什么？”葉麗娜淡淡地擺擺手說：“沒什么，你回去吧。”說完便走了。

競標前一晚，馬總約了葉麗娜在咖啡館見面，他告訴葉麗娜她的策劃案早就在他手里了，而大同廣告公司拿到的那份是他做過手腳的。原來他第一時間就得到了大同廣告公司想跟他們競爭的消息，便想出主意，找到經常來公司收垃圾的趙小帥扮作搶匪，假裝把葉麗娜的策劃案搶走，并親自送到大同的人手上。沒想到跟著葉麗娜家里的電腦中了病毒，讓這場戲演得更加真實了。葉麗娜懷著孕，虛驚一場，不免有些生氣，馬總忙說讓樂蕊做經理，是因為對葉麗娜另有重用，她也就不好再說什么。馬總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只是沒想到莫副局長也找了趙小帥。”

第二天上午九點，市政府會議室里座無虛席，廣告界大小公司都來了。馬文宇帶著樂蕊和幾個高管坐在左邊，大同公司的人坐在右邊，兩邊的人都面帶微笑，顯得胸有成竹。一會兒會議開始，大同公司馬上拋出了葉麗娜的那份策劃案，只不過換了一個年輕男子進行講解。馬文宇面帶微笑看著對方，講解完后，慢慢站起來，鼓掌說：“真是精彩，可惜你們這個策劃案有幾個漏洞，麻煩請你們講解一下。”說著便針對策劃案一條一條開始批駁，每一條都點到要害，對方馬上亂了陣腳，負責講解的小伙子臉上冒出了汗，不斷回頭看自己的老總。對方老總也慌了神，不斷翻看手里的策劃案復印件。馬文宇微笑著一招手，門外走進來一個人，手里拿著一份策劃案，走到放映機前，開始講解。策劃案依然是對方剛才的那份，只是內容更詳盡，設計更全面周到。會議室里一時議論紛紛，都在質疑兩家的策劃案怎么如此相似。對方公司的人面色蒼白，會議沒結束便匆匆退了場。

看著對方垂頭喪氣地離去，馬總走到放映機前，哈哈大笑著說：“小葉，真要謝謝你，走，我們慶功去。”剛才負責講解的正是葉麗娜。一行人來到酒店，葉麗娜微笑著說：“馬總，還是你高明，如果不是你的策劃，我們還真難以取得成功。”馬總哈哈大笑：“現代社會就講究個策劃，凡事都有推手。這叫一箭雙雕，一來我們能取得成功，二來把大同廣告搞垮，此后本市就是我們一家獨大了。”樂蕊坐在一邊，嘴張得老大：“原來這一切都是馬總您策劃的？那份策劃案也是馬總您送的？可那個六十多歲的聲音？”馬總笑著說：“很簡單呀，我的手機里有個變聲軟件，打出去聲音就變了。”樂蕊還想問什么，忽然葉麗娜的手機響了，她接完電話，臉色突然變了，放下酒杯說：“馬總，我家里有點事，得回去一趟。”馬總點點頭，安排自己的司機送她回去。

四

葉麗娜到了家，馬天笑已經在門口等她，見到她著急地說：“不好了，莫副局長被雙規了。”葉麗娜看他一眼，冷靜地說：“知道了，你請回吧。”馬天笑奇怪地看著她說：“你就不問一下為什么？”葉麗娜突然笑了，看著他說：“陳紫涵你認識嗎？”馬天笑突然跳起來，驚恐地看著她問：“你認識她？”葉麗娜微笑著請他進屋坐。

“陳紫涵是你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可惜的是去年冬天跳樓自殺了。”

馬天笑面色蒼白，目光陰冷地看著葉麗娜：“你都知道了？”葉麗娜點點頭：“我昨天見過那個因為陳紫涵跳樓而被大同公司開除的經理，他騷擾過陳紫涵不假，可被拒絕后根本沒再去糾纏她，陳紫涵的自殺與他無關。”馬天笑冷笑著說：“這個我知道，她自殺是因為她懷了那個畜生的孩子，而那個畜生不僅騙她流產，還無情地拋棄了她，她走投無路跳了樓，而那個畜生卻悠然自得地繼續當他的官。”葉麗娜點頭說：“你說的是我丈夫莫天青吧？”

馬天笑點點頭：“就是他！當年我考上研究生，紫涵卻選擇了參加工作，用她微薄的工資來助我上學。我們來自貧窮的農村，家里根本無力再供我上學，為了我的前途，她走上了一條不歸路，當了莫天青的情人。”葉麗娜點點頭，說：“你來當莫天青的秘書，就是想要報復他？”馬天笑點頭說：“我當了他的秘書，便開始搜集他的罪證，可是他太謹慎了，我一點都找不到證據，直到他讓我來幫你寫策劃案。我在他的電腦里發現一個加密文件，趁你不注意時我用解密軟件解密后發到我的郵箱。那里面詳細地記載了他和別人交易的過程和錢款數目，跟著我又在里面裝了病毒，把一切都毀掉，然后把搜集到的證據交到市紀委，以他的罪行，這輩子別想再活著出來了。”說著忍不住仰天大笑，跟著又掩面痛哭起來。

葉麗娜長嘆一聲，有一天晚上玩莫天青手機時，發現了陳紫涵的照片，她悄悄通過藍牙發送到自己手機上。樂蕊認出陳紫涵后葉麗娜便明白了，再通過被開除的大同廣告公司經理得知陳紫涵的死因，她便認清了莫天青的虛偽面目，這也正是她幾次想告訴莫天青自己懷孕卻始終沒說出口的原因。

馬天笑的電話突然響了，是市紀委請他去協助調查。馬天笑看了葉麗娜一眼：“順便告訴你，你們的老總馬文宇是我遠房叔叔，你的策劃案其實我早就發了一份電子郵件給了他。找趙小帥搶你的策劃案是我的主意，照片也是我拍的，趙小帥能收兩份錢當然愿意配合我。可笑的是莫天青為了不讓你當上經理，對我言聽計從，這樣的偽君子，你居然跟他在一起生活了五年。”說完便站起身向外走去，出門后突然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說：“也許他真想要一個孩子了。”

葉麗娜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跌坐在沙發上。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沒想到這一切都是馬天笑的策劃，他才是真正的策劃高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