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飛來一套房

余顯斌

一

王葉來公司上班不久，一直住集體宿舍，生活感到很不方便，就決定租一套房子，于是，她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把自己希望租房的事情，以及對房子的具體要求，寫好貼在了個人微博上。第二天剛進公司，打開電腦，她就“哇”的一聲驚叫，眼睛立馬瞪圓了。

她的微博竟然有了回應，有個人的一套房子準備出租，而且還附有房子的照片，一套房子一百二十平米，月租竟然只要一千，地理位置更是沒的說，步行到公司也就十分鐘，特方便。正在狂追王葉的同事大李聽了，不失時機地跑過來獻殷勤，說給王葉參謀參謀，別讓王美眉吃虧。看到這條信息，大李睜大眼睛犯起了疑惑：“哪有這么好的事情啊，不會是哄人的吧？”

王葉也認為是騙人的，就關了電腦，不再理睬這件事。

可是，第三天有一個快件寄來，收件人注明是王葉。王葉帶著疑惑的心理，飛快地打開快件，里面掉出一串鑰匙，還有兩份合同和一組銀行卡號。快件里還有一張紙條，告訴她，如果覺得房子合適，就簽了合同，然后給這張卡上每月匯一千元錢。如果看不上，就把合同和鑰匙按照快件上的地址退回去。

看了發件人，是一個叫“吳敏”的人，住在省城。可是，按照合同上的電話聯系，對方已經關機，怎么也打不通。大李建議她還是去看看，免得受騙上當，并自告奮勇愿陪她一起去看房子。兩人下了班，攔輛出租到那里一看，房子大小條件都和微博上寫的一模一樣，高大敞亮，采光特好，環境也十分優雅。大李嘖嘖贊嘆道：“這也太傳奇了，簽嗎？”

王葉忍不住心跳，笑著道，傻瓜才不簽。

當天回去，王葉很快就簽了合同，然后按照信里所說，把其中一份合同按照快件上的地址發了回去。做完這一切，王葉仍有些不放心，再次電話聯系那個號碼，對方仍是關機。王葉搖著頭笑了，這兩天的事簡直有點天方夜譚。

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一個人住著大了點兒，王葉想把其中的一間租出去，一個月五百元，等于間接收入一筆，也減輕一點租房的壓力。大李一聽，連忙攔住，哀求她，要租就租給他，別說五百，就是一千也愿出。王葉笑笑，一白眼告訴他，僅限于租房，如果有別的想法，敬請免談。大李嘻嘻樂著，厚著臉皮輕聲問：“戀愛呢？”

王葉立馬警告他，如果懷有如此野心，就免了，自己另找一個拼房族。大李一聽嚇得不輕，忙連連認錯，告訴王葉，自己只拼房，絕不存在其他奢望。征得王葉的同意后，當天，大李就把行李拉了過來，用他的話說，自己簡直是叫花子掉進了皇宮，在做夢哩。

為了表達對王葉的感激之情，大李主動承擔起做飯的事，擦地板抹桌子，都不勞美女動手。王葉吃現成、喝現成的，簡直如公主一般舒服，不由得點點頭贊道：“算你小子有良心，本美女接受你的感謝。”

王葉最愛吃的是清燉雞湯，于是，每天下班后，大李就早早跑回來，拿著一本食譜仔細研究起來，用他的話說，住著王葉這么好的房子，如果不盡心竭力地報答王葉，不服侍好王葉，天理難容，自己良心也難安。這天，他正叨叨咕咕著說些感恩圖報的話時，王葉瞪著他，猛地一拍桌子叫道：“我知道是誰送的房子了。”

大李一驚，手里的食譜也掉在了地上，回頭問道：“誰啊？”

王葉一指大李道：“一定是你小子。”

王葉分析，大李這小子一直對自己心懷不軌，覬覦多時，為了討好和接近自己，絞盡腦汁，最終采用這么個破辦法，租下一套房子，然后趁著自己想租房時，馬上一千塊一個月租給自己，并老奸巨猾地借機加塞，摻和進來，想近水樓臺先得月。至于什么吳敏嘛，一定是大李的朋友，把合同什么的寄到她那兒，再轉手收回來。分析到這兒，王葉盯著大李問道：“難道我猜錯了嗎，大李？”

大李聽了大叫冤枉，說自己是在竭力討好王葉，雖已覬覦王葉多時了，可自己就是想租房，也沒有那個實力啊，按現在的市場價，這套房月租至少三千，自己工資才多點兒啊，姑奶奶。

王葉想想也是，大李是農村人，聽說家里很窮，再加上工資又不高，咋可能租這樣的房子。她又陷入沉思，這樣吃虧的事，究竟誰會做啊，除非對方腦子進水了。大李也幫著王葉想，思索了一會兒，他肯定地告訴王葉，那個出租房子的人一定是董總。

董總是公司的老總，這家伙看王葉的眼睛，據大李說，就像狼一樣閃著綠光。大李說，現在一些老總一旦看見美女，就像蒼蠅見了血，會產生一種占有的欲望，而且大多愛用糖衣炮彈攻關，拿下美女。他懷疑，這可能是董總投王葉所好，進行的一筆感情投資。

王葉搖著頭說不可能，董總是一個很正派的人，對自己從來都是照顧有加的。大李一拍大腿道：“對啊，他對你照顧有加，你敢說不是另一種感情投資嗎？”

王葉聽了，心里頓時又二乎了，也懷疑起來，因為前段時間，她去給董總送材料，董總還笑著對她說，好好干，最近會有個驚喜等著她。當時，她以為說笑話，并沒把這話放在心上，誰知幾天后自己就租下了這套房子。

王葉有點坐不住了，看來大李猜的沒錯，這禮物自己不能要。她想，還是去試探一下董總，如果是董總送的，就還給他，讓他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如果不是，也好請他幫忙，看看對方究竟懷著什么樣的目的。董總畢竟見識多，說不定能給她拿出個主意。

二

這天，趁著匯報完業務，王葉假裝不經意地說，董總簡直是諸葛亮，那天說有個驚喜等著她，沒想到，果然最近自己就被一個驚喜撞了一下腰。董總聽了，放下簽著文件的筆，抬起頭來驚訝地望著王葉道：“不可能吧？什么驚喜啊？說來聽聽。”王葉審視著董總臉上驚訝的表情，一點兒也不像裝出來的。看來，是那個該死的大李在吃干醋了。于是，她就把自己最近租了一套房子的經過講了出來。董總聽得也直犯糊涂，說奇了怪了，是誰送的一個驚喜啊。至于自己當時所說的驚喜嘛，是鑒于王葉來公司后的業績和表現，公司準備提升她的工資。王葉張口結舌半天，笑道：“我以為是——是公司獎勵我的呢。”

董總笑笑，公司也不可能給職工獎勵房子啊。再說，要獎勵的人多，就是想獎勵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手筆啊。endprint

王葉傻了，虛心地請教道：“董總，你見多識廣，覺得這房子有可能是誰送的呢？”

“我明白了，可能是這樣的。”董總分析，最近國家有規定，公務員都要公布私人財產。這樣一來，一定是有的公務員灰色收入太多，難以見光，又怕上級查到自己，于是就暫時以匿名的方式租了出去。然后，他指著房主姓名一欄道：“你看，這人叫吳敏，其實就是‘無名啊。”

王葉一聽急了，忙向董總請教怎么辦。董總勸她，天上不會掉餡兒餅的，好事里面暗藏著禍患，還是盡快找到那個人，把房子退了，這事不沾手才會少麻煩，不然以后會吃虧的。王葉聽了，連忙點頭答應，心事重重地走了出來。

王葉剛回到辦公室坐下，大李就匆匆趕來，原來，王葉把手機落在房子里了。有個緊急電話打來，讓她趕快回去一趟，父親病危了。

一直以來，王葉都對父親抱有成見，從小她聽見母親和父親吵嘴時，總聽到母親說起父親當年有個初戀女友，他一定是懷念自己的初戀女友，對眼前的婚姻不滿，才和自己吵嘴。父親聽了總是長嘆一聲，低著頭讓母親說，他一言不發。雖然王葉從不打聽這事，甚至連父親那個初戀女友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聽得多了，也漸漸對父親產生了懷疑，原來老爹真是個花心的人。誰知，母親死后不久，父親就找到王葉，告訴她，準備給她娶一個后媽，結婚照都已經照好了，說著拿出來，只見父親和一個女人頭挨著頭靠在一起，幸福地笑著。王葉再也忍受不了了，跳起來大喊道：“爸，不會是你的那個初戀女友吧？你太過分了。”

看父親心如鐵石，無奈之下，王葉氣憤地扔出一句話，如果父親不顧自己的反對，一定要那個女人進家門，自己只有離開。父親聽了，絲毫不為所動，開始積極籌劃起自己的婚事來。王葉流著淚，兩天后的早晨，給父親留下一張紙條就走了。到了省城，她一直沒跟父親聯系過，她甚至生氣地想，父親現在一定樂呵呵地過著二人世界，早已忘記自己這個女兒了。

沒想到，父親怎么突然就病危了呢。她立刻買了當天的車票，在大李的陪同下回到老家，這是她來省城后第一次回家。到了家，父親已經停止了呼吸。

王葉抱著父親號啕大哭起來，哭罷，站起來紅著眼圈大聲問：“牛嬸呢，牛嬸去哪兒了？”左鄰右舍聽了都很疑惑，問什么牛嬸，這兒沒什么牛嬸啊。王葉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父親和一個老年婦女相依相偎在一起，兩人還戴著紅花。她說：“這不是他們的結婚照嗎？怎么會沒有牛嬸啊？”大家看完更糊涂了，他們從沒看見王老爺子又續娶后妻啊，他一直一個人生活，大家都沒見過這個女人。難道王葉的爸爸在外面還養著個女人？不可能啊，老爺子生活很嚴謹的，沒一點兒閑言碎語。

王葉沒說什么，她心里想，一定是那個牛嬸把父親的拆遷款全騙走了，然后扔下父親，以致于父親死在這間土屋中，沒人管沒人顧的。看大家都不知道，她也不好說破，于是流著淚，默默火化了父親。

然后，她開始收拾父親的遺物。父親幾乎沒什么東西了，只有一個箱子放在墻角。打開箱子，她翻到一封信，上面寫著“葉子收”，打開信，只見里面寫道：葉兒，我那次給你的那張結婚照是一個騙局。因為，我知道你畢業后想去大城市，可又怕我一個人孤單，不忍心離開。為了讓你安心離開，我告訴你，準備給你找個后媽。相片里的阿姨，不是別人，是我大學的一個同學吳敏，她就是你媽說的我的初戀女友，其實我們只是同桌關系，是你媽想得太多了。當她知道我的想法以及產生這種想法的原因后，很痛快地答應幫我完成心愿，于是就有了這張照片。當你看到這張照片生氣地離開時，你知道嗎？我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你還年輕，應當走遠一點，去干自己的事業。可你走時態度如此決絕，又讓我感到一種失去女兒的痛苦。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也不會接受我的東西，無奈之下，我拿著拆遷款，在你們公司附近買了一套房，假意租給你。一年前我去檢查身體，已得了不治之癥，看到你搬進新房去住，我死也瞑目了。

王葉倒出信封里的東西，里面果然有張房產證，是父親的名字。不過，父親已經留下遺囑，上寫：我的所有財產，全部由女兒王葉繼承。另外，還有一份合同書和一張銀行卡，卡號正是合同上的卡號。原來，父親是通過吳敏阿姨的手，在他即將離世時，把他的一切都轉交給了王葉。而王葉自己呢，那時還在生父親的氣，從沒有給父親打過一個問候的電話。

她想，在每個凄冷的夜晚，當父親一步步走向死亡時，該是何等的孤獨啊。

王葉拿著信，眼淚嘩地涌了出來。大李在旁邊長嘆：“只有父愛才如此深沉，如此讓人無法理解。”說著，輕輕拍拍王葉的肩，“你真幸福。”回去不久，王葉就和大李確定了戀愛關系，因為，她終于知道怎么被愛，也知道怎么去愛了。有些愛，必須及時抓住，否則，失去后就會后悔一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