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曉彤
(山東工藝美術學院,山東 濟南250358)
在《論語·雍也》中,孔子說:“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這句話通常情況下是來形容才德兼修的人,在工藝美學中則是用來形容無論是器物的裝飾還是內容二者表現的都恰到好處,即“文質彬彬”。
對于“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 文質彬彬,然后君子。 ”這句話語意的準確性與哲理性相信自古至今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非在任何歷史時期這句話都同樣適用于來形容每個發展階段的工藝美術品。在我看來,“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表達了孔子的中庸之道,不偏不倚。 這里,我們拋開這句話政治層面的意義,單看其在工藝美學中的思想內涵。
質勝文非野,文勝質亦非史,即是本文所要論述的觀點。
首先,在各個歷史發展時期,統治階級為了在士民階層中樹立不可侵犯的地位,維護其統治,所使用的禮器、樂器、日常生活器皿都會裝飾的與眾不同,在這種情況之下,器物上過多的裝飾也不會顯得多余,因為此時的各種器物并不僅僅是滿足實用這一基本屬性,更大的程度上是為了突出統治階層地位的顯赫,從而使百姓對他們產生敬畏之心起到穩定民心的作用。 以明式家具為例,一個習慣于現代沙發概念的人,很難設想坐在官帽椅上的感覺,會是怎樣的無所適從,然而我們不妨自問一下,像明式家具這樣坐上不怎么舒服的椅子為什么會流傳幾百年,這豈不是有悖于常理?如果你僅僅是這樣想,那就太小看明式家具了,哲學上講“存在即為合理”,這句話同樣也適用于明式家具,“家具”顧名思義即為人們坐下休息的,相信現在在挑選家具時,大多數人在選擇時的首要要求就是要坐著舒適,這也是制造商在制造家具時首先要考慮的要素,試想,一個沙發我們坐著卻不舒適,是不是有點自討苦吃。然而,明式家具的存在讓我們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一問題,明式家具并沒有使坐者感覺舒適,這也就沒能滿足其作為家具應該具有的基本功能屬性,但事實是明式家具存在并流行了幾百年,這也就足以說明“質勝文非野,文勝質亦非史”。 《中國工藝美學史》一書中提到“明式椅的腿高約為52 厘米左右,再加上墊子的厚約3 厘米,一個中上個子的人坐在上面 (小腿肚一段的長度約為45 厘米—50 厘米之間),腳是不能平放在地上的”。由此可見,明式家具在基本功能上并沒有做到讓人感覺舒適, 然而明式家具存在的歷史告訴我們它是成功的, 原因在于其在形式上的設計體現了封建王朝嚴格的規章制度,同時也體現了中國人正襟危坐的做人風范要求等。再看民國初年所流行的中山裝,上衣共四個大口袋,領口還要緊緊地圍住脖子,這樣繁瑣的款式設計與同時期其他服飾來比較的顯得裝飾太多,這是否可用“文勝質則史”來形容呢,這種說法顯然是行不通的。 因為在民國時期,中山裝是民族的服飾,是人們對孫中山先生所要表達的一種尊敬。 再多的裝飾也不會覺得多余,這也就是我想要說明的在不同的歷史階段所表現出來的“質勝文非野,文勝質亦非史”。
其次,隨著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在要求器物滿足其基本的使用功能外,還刻意追求美的裝飾,當物質生活水平達到一定的高度時,純粹的、沒有實際的用處的裝飾物也就越來越歡迎,這也就不能用“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來評判其美學性。眾所周知,我國是瓷器大國,并且早在唐朝就被譽為“瓷都”的美名,瓷器起初大部分是講求實用功能,后來隨著各個朝代經濟的發展,制瓷業也已不僅僅停留在簡單的實用功能上,而是不斷追求樣式新穎,顏色更加透徹。雍正時期于粉彩上成就最大,粉彩的溫潤勻靜為時俗推重。 《陶雅》說:“粉彩以雍正朝為最美……鮮妍奪目,工致殊常。”到乾隆時期,則品類豐富,在技術上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裝飾風格上富麗繁密,細致精巧。在如此強盛的國力下催生出的瓷器,在裝飾上風格各異,即使是實用功能已經退化也覺得精美,這時,裝飾多于實用性我們已然不覺得“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 一件大家都認為好的器物,無論其是在功能亦或是形式上得到了大家的認同,那這件器物就是有價值的,我們無需非要來探究這件器物是不是“文質彬彬”,因為這并不是用來衡量器物美學的唯一指標,一件生活用具,哪怕它是毫無修飾,但它能滿足我們的需要那就是可以的,反之,一件裝飾品,它毫無用處,但是將它擺放在室內確實好看那也是有其價值的。 有時并不一定要追求“文質彬彬”,換個角度我們可以看到質勝文非野,文勝質亦非史。
在杭間先生著的《中國工藝美學史》中有這樣一段表述“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藝術的生活’確實太‘奢侈’了,尤其是當社會處在動蕩時期,‘裝飾’這種對生活的‘奢侈’追求會造成因艱難而來的痛苦,它首先源于民族性格內部——思想的痛苦, 然后才體現在具體的形式上”。 由此可以看出,在社會大發展大繁榮時期,人們會更加執著的追求裝飾,杭間先生把廣義的“裝飾”稱為“藝術的生活”,這是對“裝飾”這一名詞一種恰到好處的闡釋,裝飾是生活的調色劑,它可以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加有滋有味。 古人講求“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今也有人反對過度裝飾,我們承認過度的追求裝飾效果是不明智的,凡事都會講求有個度,但是又有誰能界定裝飾的這個度呢,就拿每逢中秋佳節的必備禮品月餅來說,很多人提倡要簡化包裝,但是那種簡易的包裝盒又有多少人會買,人們現在越來越追求高質量的生活品質,包裝精美的禮品盒越來越多的成為了身份的象征、生活質量高低的表現。在我看來,既然我們的生活水平已經達到了那個高度,那么理性的追求精美的包裝又有何不可。 雖然像各種包裝,裝飾物本身是沒有太大的實際用途,但是當我們看到時,會感到心情愉快,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要去追究其是不是實用大于形式亦或是形式大于了實用。 英國藝術史家貢布里希在《秩序感》中追溯反對裝飾的根源時說:“我們必須注意反對裝飾的不同動機。 如果裝飾被看做是慶祝的一種形式,那么只有裝飾的不恰當時,才是應該反對的,如不該裝飾時用了裝飾,壯麗就成了浮華和炫耀。 ”在這個復雜的社會中,我們應該認清裝飾的目的性,不要一味的遵循傳統,反對裝飾的奢侈。
最后,回顧本文,從明式家具的禮儀規范到如今各種的禮品包裝所引起的各種聲音來論述“質勝文非野,文勝質亦非史”這一觀點,我從不否認孔圣人所講的“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 文質彬彬,然后君子。 ”這句話的哲理性與正確性,只是在我看來,在不同情況與不同的歷史發展階段,器物的形式與功能可以不刻板的追求“文質彬彬”。 這樣,可能會有一個我們意想不到的收獲。 我想在關于形式與功能這一關系問題的討論上, 也可以讓我們認真來思考一下將來的設計形式,人們都說國外的設計好, 但我們有沒有想過他們究竟是好在什么地方,其實仔細想來,國外的產品設計在功能上是有多大的突破,我想不是的,國外的設計只是在不斷地推出新的產品形式,使產品的樣式更加新穎,使用起來更加的人性化,由此來吸引消費者,刺激消費。 我們的設計水平并不落后于任何國家,只是我們的設計可以更加的注重生活小趣味,拓寬視野使得形式更加的多樣化。 巧妙設計的裝飾品會使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加有詩意,不要再去糾結于傳統意義上的“文質彬彬”了,因為換個角度思考你會發現其實“質勝文非野,文勝質亦非史”。
[1]杭間.中國工藝美學史[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7.
[2]貢布里希.秩序感[M].杭州:浙江攝影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