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灘上看巴西

范瑤

在巴西的海灘漫步無疑是一件愜意的事情。在這里不僅能夠看到始終面帶笑容的男女老少，更能從他們的表情和肢體語言中閱讀出這個足球王國的本真。

天然健身房

此時正是南半球的冬季，大西洋的水已經涼了，吹在臉上的海風也硬了起來，但里約熱內盧的科帕卡巴納海灘還是人山人海。在這里踢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身前身后都是曬太陽的比基尼姑娘，一腳踩上去，酥軟的感覺非常嚇人，何況還配合著尖叫。

32歲的警察弗朗明戈在科帕卡巴納海灘執勤的時間超過6年，上過白班，也上過夜班。在他的印象里，這片著名的白色海灘從來沒有斷過人，每天24小時，都有人在這里喝啤酒、睡覺、踢球，年輕人還會在夜色和海浪的掩護下做愛。

初到巴西，時差總是倒得有些失敗，睜著血紅的眼睛，當地時間凌晨三四點鐘還精神得很。呆著也是呆著，不如下樓轉一圈，在科帕卡巴納海灘上狂歡了一個晚上的巴西人，正在收拾烤肉架和折疊帳篷，舊人還沒撤離，已有開著車子的新人進入海灘了。

全家人開車來海灘玩，早就是巴西中產階級的時尚了。正在進行中的巴西世界杯讓南美人撿了個大便宜，常能見到智利、烏拉圭的球迷駕車來到巴西，既省了昂貴的機票錢，也省了住宿費，他們把車停在海灘邊，就當流動酒店了。

男人們來到海灘上，自然要活動活動，否則一身肌肉豈不是白練了。最常見的運動就是踢球，偶爾也有人跑步、打排球和沖浪。踢沙灘足球是巴西男性的必備才能，沙的質量太高，踩上去腳下無根，但當地人在沙海中的動作敏捷得很。坦白說，他們的球技相當了得，經常能做出一些令人驚嘆的花哨動作。這些天里，我們和巴西人踢了幾場沙灘足球，總是大敗而歸。輸給他們，倒是不讓人難堪。已經早早打道回府的英格蘭隊，曾在去年來巴西踢過一場友誼賽，來海灘娛樂時，這些千萬富翁們被當地孩子們嚇到了。阿森納球員沃爾科特感慨說，五六歲的巴西孩子都比自己踢得好。

里約有四大足球俱樂部，分別是弗盧米嫩塞、達伽馬、博塔福戈和弗拉門戈。效力于博塔福戈的唐詩，也是目前唯一在巴西甲級聯賽中效力的中國人。據唐詩介紹，一些巴西球員的職業之路都是從沙灘足球開始的，這種習慣一直伴隨著他們，即便踢了巴甲聯賽，他們偶爾也會來海灘放松一下。

在依帕內瑪海灘兜售小國旗的商販佩德羅見多識廣，他也說不少職業球員都來海灘踢球，不過他否認了大明星的到場，“像羅納爾多那樣的球星是不會出現在這里的，因為他們早就有了自己的海灘。”里約熱內盧的球迷廣場設在了科帕卡巴納海灘的尾端，每天有著數萬球迷到場，躺在太陽椅上看球。坐鎮主場的巴西球迷數量最多，但東道主們都很靦腆，他們的近鄰阿根廷球迷數量也很多，多半穿著10號，背后印有馬拉多納或梅西的名字，制造出來的噪音也最大。

一般來說，巴西人見面只聊三個問題，你喜歡哪支足球隊？你支持哪個俱樂部？你經常去哪一片海灘？如今世界杯期間，他們只談論一件事了，你覺得哪支球隊會最終奪冠？

露出精彩

仔細觀察每一個巴西人的穿著，實在是談不上時尚，T恤普通，短褲普通，拖鞋也普通，也就是中國郊縣的水平，距東京、巴黎這種時尚風向標更有十萬八千里之遙。讓人覺得奇怪的是，也許每個巴西人都不夠時尚，但整個巴西卻洋溢著一種時尚的氣息。

秘密在就在于巴西人穿得足夠少，一個人穿得少也許不算什么，但整個國家都穿得很節約，那一定是真正的時尚了。這里的人們穿得太少了，以至于記者不好意思把相機對準她們。走在里約熱內盧的海灘上，放眼望去都是白花花的肉體，即便是氣溫偏低的冬季，姑娘們也恨不得只在腰間掛一些樹葉。來到海灘上的女性，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穿著最節約的比基尼走來走去，累了就把自己埋到沙子里。

足球、桑巴舞和海灘文化，巴西人的幾項終生愛好，都在強調身體的重要性，所以巴西人非常看重自己的身材。因為身體展露的部分遠比其他國家的人們要多，所以衣物在巴西并不重要，這或許能解釋為什么巴西人普遍穿得很土。在巴西人看來，肌肉、骨架、線條才是美麗人生的根本。除了一些自暴自棄的老年朋友，幾乎所有巴西人都在玩命地健身，為了能夠有一個不丟面子的身體，他們不惜任何代價。擁有一副好身體遠比擁有一處房產更讓人嫉恨，所以巴西媒體對發福的球星羅納爾多總是盡情嘲弄。27歲的薩爾瓦多小伙子若澤說，他幾天不健身就頓感空虛，覺得人生無望。

海灘并不以白為美，慘白男性往往會被視為失敗者，健康的小麥色最為誘人，所以在巴西小伙子看來，“麥富美”才是真正的佳麗。和歐美國家尤其看重胸部尺寸不一樣的是，在巴西，對女性身材的評價主要來自于她的臀部是否完美，所以巴西女性很看重對臀部的鍛煉，常能看到妙齡女子在海灘的公共健身設備上進行屈膝舉腿之類的運動，這些動作讓人頭暈眼花，但她們愿為一個結實迷人的臀部奉獻更多。

里約熱內盧政令規定，女性可以在沙灘上露乳，這也是當年里約女性通過示威游行贏來的結果。我有露乳的權利，但不代表我就要露乳，這似乎正是自由的題中之義。身體的大面積暴露難免讓人為巴西冠上“性感”、“放浪”的字眼。但巴西人自己不這么看，他們得意于自己的性魅力，卻一再強調這里不像外界所想象的那樣輕浮，不止一位當地土著對我說過類似的話：“別讓那些只給外地人看的宣傳單給你騙了。”

在里約熱內盧生活了十年的華人李楊說，巴西的男人只關心三件事，足球、曬太陽和女人。能讓三者聚集在一起的，正是巴西獨一無二的海灘文化。

自由至上

僅在里約熱內盧一地，就有59處不同的海灘。擁有美麗海景的科帕卡巴納是比較著名的一個，這里曾舉辦過斯圖爾特、克羅維茲和滾石樂隊的演唱會。距科帕卡巴納不遠的依帕內瑪海灘同樣是聲名遠揚，有一首歌《依帕內瑪的姑娘》正是源于此地，里約出生的日裔歌手小野麗莎也曾唱過這首歌。

這兩個海灘是如此的著名，吸引大量游客和本地人的造訪不足為奇，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即便是在環境相對較差、距市區較遠的其他海灘，依然是人滿為患。數據顯示，巴西兩億人口當中，有近四分之三的人居住在長達5000英里海岸線的周邊，即便是在離海有1000多英里的內陸地區瑪瑙斯，人們也像里約熱內盧、薩爾瓦多、累西腓、福塔萊薩這些沿海城市中的同胞那樣生活。內陸的人們沒有海灘，便躺在亞馬遜河的沙灘上度假，他們和海邊的同胞吃著同樣的燒烤、玩著同樣的游戲、跳著同樣的桑巴舞。

里約熱內盧市政府禁止在海灘燒烤和加工食物，但這難不倒機智的小販們，他們帶著自由流動的烤箱，隨時隨地向游客提供服務。是的，巴西人并不大在意政府官員們的感受。幾年前，里約熱內盧市曾經發起一項海灘凈化運動，想把流動商販趕出海灘，最終只是得到了市民的一致嘲笑。

海灘是巴西人的童年，也是巴西人的老年。被母親抱來的嬰兒，正在好奇地打探著這個水清沙幼的世界，他的未來就在眼前：孤零零坐在海灘上的老人們，或是收拾著漁具，或是用面包屑喂著鴿子。在嬰兒和老人之間，是巴西人閑散愜意的一生。24歲的露西亞有著一副玲瓏身材，胸美臀翹，還有小麥色的皮膚，每當她笑起來，滿口白牙在太陽下閃閃發光。露西亞每周要來三到四次海灘，主要是曬太陽，偶爾和朋友打打排球。和大多數巴西人一樣，她也永遠都不急躁。經常有一些歐美男性在海灘和她搭訕，她很喜歡這些浪漫的異性，但露西亞說，自己會忠于男友。

露西亞有足夠的時間來海灘，也是因為巴西人的假期足夠的多。光算雷打不動的周末，已有104天的假期，而正常巴西職員都會享有30天的年假。根據巴西政府的節假日安排，今年有16個法定節假日，其中包括圣誕節、狂歡節、耶穌受難日、復活節、獨立英雄紀念日、勞動節、圣體日……因為舉辦世界杯，巴西人民還享受著特別的世界杯假，每逢巴西隊比賽，全國人民都只上半天班。雖然不像傳言所說的“巴西人要放三個月的世界杯假”，但在這三個月里，多數巴西人無心工作倒是真的。除了全國性的假期，巴西還有州假、市假、宗教假，更有一些不可抗力而放的假，如果遇到罷工，員工們就可以一直享受帶薪休假。

海灘有海灘的價值觀，為事業犧牲個人時間的工作狂，在這里不會成為偶像，只會成為笑柄。工作或許是必需的，但享受生活同樣重要，如何把沙灘足球踢好是非常重要的問題，深諳此道的人會得到朋友的贊賞。正是因為如此，里約熱內盧一直在嘲笑圣保羅，作為全巴西最大的華人聚集地，圣保羅有著全巴西最勤勞的居民，但這不符合里約的海灘價值觀，里約人承認圣保羅人的勤奮，同時也對不懂生活情趣的他們報以嘲笑。

華人李楊感慨地說：“看著海灘你就會知道，巴西人太悠閑了，他們恨不得把每一分鐘都留給海灘。”李楊甚至為巴西感到擔憂，“這樣一個散漫的國家，怎能成為超級大國呢？”亦有巴西媒體憂心忡忡地指出，過多的假期會影響到巴西的經濟，但里約熱內盧的黑車司機哈法爾說得好，巴西人民不需要憂患意識，因為上帝最寵愛他們，“我們只負責活著，其他的事情歸上帝管。”哈法爾一邊說，一邊聳了聳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