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闊的大地上

亞楠

蒲公英的夢

我曾經(jīng)在山坡上看見一些人

憂傷裹挾細雨。那時天色有些灰暗

仿佛林中的鴿子剛開始睡眠

而蒲公英就是亮麗的燈盞

我知道大地有太多的秘密等待你去

破解就像一次探險

風又會告訴我們什么呢？

我并不奢望一個破裂的夢可以

改變方向，或者在另一種時刻驚醒

這只是我的初衷。現(xiàn)在

一切都變得若即若離

因此我會慢慢停下來，等待春天步入

山谷。其實我也只能這樣了

明天又將走到哪里？

星空

天色忽然暗了下來，夜之手

用眺望把空闊帶給我。而這時候

多么寂靜，馬群在草地上吃草

夜幕中它們就像一組群雕

顯示出高貴、安詳，以及那么多觸動我的

秘密。遠處的云杉挺拔、聚集著

往昔和已經(jīng)長高的思想。

這是庫爾德寧的秋天，昨夜

我聽見秋蟲的哀鳴，聽見秋聲

在大地上演繹的一場戰(zhàn)爭——

就這么沉入黑色谷底。

看不見密林深處的鳥鳴，而這一刻

星光已經(jīng)把記憶拉得更近。

卡普其海

驟然出現(xiàn)的一彎碧水，這淡綠中的

藍在高處流動。那些寧靜、恬淡里的時光

比我的想象更加恒久。

再往前走，已經(jīng)夠開闊了，

藍色水域帶給我的觸動比石頭堅硬。

而我也在想，卡普其海

又會以怎樣的情懷把根留住？

群山已接近休眠。秋風中的

枯草是蒼涼，也是一次抹不去的記憶

沿著生命的堤岸走向遼闊。

遠處是另一片山林，墨綠色已經(jīng)

深及我的脈管。灰色野鴿子

也開始回到巖石上，此刻她們

也與我一樣擁有空闊與安詳。

奶茶

在庫爾德寧，一碗熱騰騰的奶茶

讓我更加懷念逝去的時光。

哈薩克老媽媽用簡易的爐灶、劈材和

滿目慈祥為我洗去疲憊

以及那些我無法帶走的孤獨。

我知道草原多么溫暖、淳厚，

就像回家的感覺，老媽媽

只是在做她習以為常的事情，

而我看見的笑容有一種穿透力

把黑暗擊得粉碎。

那天，坐在秋天的草地上

落葉紛飛，牛羊安靜地吃草，

我想它們也會與我一樣，

守望時光，并在淡忘中把自己

推向夢的浩渺與空闊。

在喀拉峻

草都已經(jīng)黃了，羊群依然懷揣

昨天的夢想。很隨意地

把命運交給人類……其實這并不是

羊的本意，也不是它們活著

沒有歸途的歸途。在更遠的地方

消失了，無影無蹤，

也沒有來得及想人類為什么

總是這樣兇殘和貪婪？

而喀拉峻的遼闊代表著人類

還可以有更寬廣的胸懷，

可以與所有的生命和睦相處。

現(xiàn)在，我看見的羊群都很安寧

它們悠然而自足。可我早就知道，

這些羊真的也很脆弱

科桑的石頭

它們安靜地躺在峽谷深處，

沒有多余的話，就這么集結(jié)歲月

那些柔軟的部分發(fā)出亮光。

在水中，童話穿過了我的邊界——

當然這只是一次偶遇，

我想歲月帶給我的也將回到歲月

本身。而流逝的部分是遺忘，

是根對綠葉的懷念。

所以這些石頭日益潤澤，赭紅色

的光暈讓我忽然安靜下來，

這是時光的影子在尋找從前

水的柔韌與鋒利同樣令我驚喜。

而現(xiàn)在，石頭用記憶喚醒了

一粒幻想的種子修成正果。

八卦城

那時，一群烏鴉在天空盤旋

這巨大的渦流把我?guī)нM了想象的黑洞。

黑色忽然發(fā)出光亮，這火焰

燃燒的激情穿云破霧。

而歷史的幻影并沒有進入

一個人的等待又能夠帶來什么？

我想時間終會播下種子。像季節(jié)

深處的光亮不斷噴涌，

讓神性降臨，群山與河流都是

我熱愛的遼闊疆域。

但記憶告訴我，泯滅的愛情

或許就是一種幻覺升起

在青青草色中，我仿佛走進了

迷宮。暮色漸臨，你離去

的影子一直活到今天。

那時，我正穿越烏孫山

一些雪正在枝頭，而巖石上另一些雪已經(jīng)從

最深的呼吸中驚醒。它們小心翼翼，

用溫熱的目光把塵世遺忘

時間就這么悄悄延續(xù)我的悲情，以及整個下午

都沒有說出的那個秘密。

當然，我也會停下來，在高大的云杉下

繼續(xù)完成一次孤旅。

風來得正是時候，疏密有致——

就像天空布滿了星辰。我喜歡這樣的季節(jié)，喜歡

寂靜環(huán)繞的旅途片刻涌現(xiàn)的潮汐，

在夢里，在山谷踟躕的步履中等待

醒來的感覺如同夜行，那時候我已經(jīng)

看見了風的影子怎樣進入幽暗。

老屋

朝東的那條小路一直通向

科古琴山幽深的峽谷。

我知道在這個村莊，能夠連接遠方的

是相思，也是你無盡的牽掛，

當我回到這里，老屋像一個

沉默的老者。在五月的陽光下

回憶往事，想念親人，

并且用無言喚醒一只歸雁。

這細碎的腳步我等待了許久，云朵

開始進入夢中。而這些都會

成為我繼續(xù)想你的理由。

可是門前的一棵白楊樹我已經(jīng)

看不見了。但那時候它卻

讓我充滿了期待和遐想。

旅人

一直朝前走，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

惦念了。風帶給我們虛空

所承載的極限并非如此——

不過故鄉(xiāng)就是沉寂的地火。有時，

我并不在意秋天會讓我落寞

或許你也知道，被鏤空的魂靈比夜幕

更黑暗。甚至黑暗本身

但是我確實無法說清楚誰是

守到最后的那一個人。

遠處，天色早就暗了下來

山巒空蒙，若隱若現(xiàn)就像箜篌

發(fā)出的聲音。季節(jié)交替，

沒有誰會想到這些，并且也不會

把一生的勞績變成一杯烈酒。

而現(xiàn)在，我無法想象你的不辭而別

正如一場大雪突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