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散

蘆葦岸

小年記

1

與孤獨對峙，時間久了

經歷，讓人衰老，玻璃上的影子

墜落到燈海里，回憶是潔白的雪

目光失陷，紛紛揚揚，曠日持久的憂傷

喧囂遠，星光近，懷揣的往事已脫落

2

黑暗，走進身體，荒廢了年久失修的花園

情竇初開的心，蒼茫，一片片落下

無雪的冬天，總讓人無可奈何，想入非非

疼痛插入生銹的喉嚨，翻來覆去

打不開小年的門，聲音嘶啞，大年很虛妄

3

屏住呼吸，將思想的釘子嵌入黑暗

一些灰塵落入掌心，積累，一座堅硬的房子

寒風吹過，深夜，大包小包的思念，呼之欲出

一條河流的秘密，與新鮮的夢，儲藏到白紙內部

被夜色浸泡，生與死的枝梢末節，舞蹈，沉寂

4

用雙手捧住，夜的呢喃，孤寂漫長

一首詩，一個聽眾，沉默擊打著星光

一盞燈，一支煙，糾纏，斟酌，恍惚中走遠

想象的翅膀停在半空，反復吟唱，剩下的溫暖

留給自己，春來時，破繭而出，盛開出一朵漣漪

寬恕

小馬駒撒開四蹄奔向原野，一棵嫩草

寬恕了它的放肆。閃動的火焰

在闊大的綠地打開羽翼。一粒塵埃

打破了午后的寂靜，喧囂只是游戲的

一場情欲，隱遁于萬物的內部

要被寬恕的，端坐如石佛

二郎腿晃顫，一次香艷的走神該不該寬恕

佛沒說。毛孔里的汗滴盜走大海的鹽粒

我該寬恕大海，還是自己的無邊無際

鳥鳴的意義

如果在故鄉的山路上，我背簍里的陽光

一定如鳥鳴清脆。可是回憶

終歸和生命中不可承受的悲傷一樣

異地的風、毛毛雨、和渾濁的天空

還有我們對祖國的依戀，多么深遠廣大

又是多么地模糊而飄渺啊

每一天出門，我都會皺一下眉頭

每一次回家，我的笑一定布滿皺紋

現在，我固執地背著我的衰老

如此深深地依賴，被靈魂里的鳥鳴牽引

光陰散

懸停低空的晨鳥像曙光中的疤痕

河水悠悠，連綿的蘆葦黃了又青

是什么讓叢生的水草容顏不變

涌浪拂動經年，從沒累過，歇過

仿佛什么都未曾發生。魚還在跳

鷹繼續盤旋，只有清淤的老人

他的臉在皺，發在白，小木船在舊

在河心里晃蕩，散開陣陣漣漪……

菜市口

一根草繩的動靜，很大

在命運的腰間，拴著一場恐懼

這個早晨，沒有小資情調

吆喝陡然失去控制，尖叫圍剿的卑微

仿佛海嘯卷走呼吸

菜葉、秤砣、粗制的小提籃

散落一地……一張蛇皮口袋鋪開的攤位

兜售凌亂的腳印

和讀不懂的民生

罪在不守規矩的眼睛

以及繽紛落英也無法帶動的傷心

現在九點整

多少人在麻木，包括我

不朽

只有想象可以不朽

人生暮年，我終將能夠成為富翁

想象，讓萬物臉頰緋紅

那些深微的美

無法言說

我從枯枝下走過，身后乍現春光

斟滿月色，和李白對酌

即便黑夜茫茫，我也不會煩憂

默數著指尖上的露珠

澄澈滿懷

落花有意，流水多情

只有想象可以不朽

當我老了

我一定會把這個頓悟當作千古的

傳世遺囑

贊美

無論如何，我難以抑制小小的激動

我請出“贊美”一詞，向事物致敬

我已經向一顆被涌浪拋棄的螺絲

表達了溫暖，雙手捧起它，我一生

難得如此做作，曾經滄海難為水

贊美高于一切，打通心和湖的阻隔

成片的水葫蘆的敵意，美則美矣

妖艷的花朵沒能喚起人們的同情

機駁船絞殺得興起，撲鼻的異味

彌漫湖灣。青魚在深水里洄游

不妨戴上花環，如曾經激情的幻想

像陽光一樣飛翔，像王子一樣舞蹈

忘掉寧靜的口感，做鳴叫的飛雁

放牧——天空、湖泊、丘陵、森林

“愿意帶走什么就帶走什么吧，

凡是你需要的我都具備，而且恒溫”

感謝親近我的事物，深微、幽隱

恰如我的肋骨，數著我熱烈的年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