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島小夜曲

杜　揚

我看過海：東海、黃海、勃海、北海，但這些都是近海。今天我第一次乘車沿著漫長的海岸線飽覽著浩瀚蒼茫的太平洋。車子足足要行駛個把小時，才到臺東的馬里蘭鄉——一個最早看到日出的地方，也叫日出之鄉。我還從來沒有在海邊游過這么長的時間。更沒有看到過遠離大陸架的深海。這可與看近海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水天一色、波瀾不興、纖塵不染、時空似乎已經停滯。我倚著車窗，領略著這海的靜謐、博大和單調，漸漸地要睡去了。突然，在那遠遠的天邊，在那湛藍的海的深處，隱隱地飄著一點影子，如同海市蜃樓，若隱若現。導游告訴我們，這就是聞名天下的綠島!精神一下子振作起來，那優美的旋律“這綠島像一只船，在月夜里搖啊搖……”立即縈繞耳畔，想象著月光下美麗的小島象一葉扁舟輕輕地飄蕩在銀色的月光下的情景，如醉如癡，詩情畫意。不少商家就因這首歌把酒吧、咖啡吧命名為“綠島”。情人們、青年人總會選擇以“綠島”命名的酒吧咖啡吧去領略那里的浪漫時光。

然而，關于這首歌的創作卻有著極為凝重的話題。綠島是一個四面環水的孤島，過去交通極不方便，這種特殊地理，成了關押犯人的理想的場所。早在日據時代，凡是重要人犯或屢犯不改的竊賊，一律送到島上與社會隔離，據說，當時被送到島上的犯人，幾乎是有來無回，因此，被視為魔鬼島。到了國民黨時代，這里主要關押兩種人，一是黑社會的老大，另一種就是政治犯。其中被譽為文壇狂人風流才子的李敖和寫了《丑陋的中國人》的柏楊就曾經是綠島監獄的政治犯，李敖的老師——中國近代著名思想家嚴復的長孫嚴僑也被監禁綠島并死于綠島。除此而外，被監禁的政治犯還有一大串名單，大多是與臺灣當局持不同政見的作家、詩人、藝術家。據說，《綠島小夜曲》是綠島監獄一個服刑人員隨意寫在牢房墻上的短句，后經過加工譜曲之后經久傳唱的。

我懷著對綠島神秘的向往，在第二天游覽綠島的行程中參觀了昔日的綠島監獄。當我緩步徜徉在那陰森的監房的時候，眼前的一切與《綠島小夜曲》帶給我們的想象真是天壤之別。那一間間空曠的監房，如今已是人去房空：但每間監房門上那約二十厘米長、十五厘米寬的窗，那個犯人與外界交流的唯一通道仍完好地保留在厚重的鐵鑄監門上。想象著那些政治犯每天靠從這里送進的食量維持著生命的情景，想象著白楊在沒有桌椅的監房，蹲在地上讀書寫作《中國人史綱》的身影，想象著那些被鐵窗禁錮的思想精靈的掙扎吶喊抗爭，我似乎領悟了這首給人無限神秘的美感、春宵一刻溫情的《綠島小夜曲》不正是這些疲憊而不屈的靈魂的精神棲息地，正是這首曲子支撐著他們在白色恐怖的日子里，超越物質生命的極限，完成精神生命的升華，迸發出灼灼的思想光芒。據說，當年很多政治犯都以書寫的形式，在綠島監獄收獲了他們對人生和生命的見解。我想。人不是僅在順境中追求浪漫溫馨。更是在逆境中需要浪漫溫馨的慰藉。于是我很愿意相信這首曲子出自綠島監獄服刑人員之手的傳說。

但關于這首曲子傳奇故事還有許多。有人說，它的作者是臺灣著名詞曲家潘英杰和周藍萍于五十年代熱戀時創作的作品。這首曲子一經傳唱，立即走紅，并于60年代成為臺灣著名歌星紫薇的招牌歌。有意思的是，正當這首歌風靡全島時，其始作俑者的周藍萍、潘英杰經常被有關單位叫去查問。原因是歌詞開頭這么幾句：“這綠島像一只船，在月夜里搖呀搖?！保|動了臺灣當局敏感的神經：歌中的“船”，指的就是“臺灣”，“在月夜里搖呀搖”，不是暗示就快翻覆了嗎?現在聽來也僅僅聊作談資，但當年大有身陷囹圄的危機。所幸潘周二人福人福相，并沒有被發現有什么密謀。可說是有驚無險了。

關于這首曲子的詞曲者及傳唱人還有不少撲朔迷離的傳說。我想這也許是綠島聲名大振、神秘誘人的原因之一。

其實，綠島原本并不叫綠島而叫火燒島。因是火山爆發后形成的島嶼，故名火燒島。綠島之名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改的。據說是寄托著人們對火燒島變成綠島的愿望。綠島的植被不少都是人工培植的。而顏色黑黑的形狀各異的火燒石，在湛藍的海天的映襯下，猶如雕塑一般，構成了綠島獨特的自然美景：將軍巖、睡美人，哈叭狗、犀牛頭等惟妙惟肖，給人以無限的遐想。

使綠島久負盛名的還有與意大利西西里島和日本的九州溫泉并列為世界三大海底溫泉之一的朝日溫泉。由于地處海邊，故每逢漲潮時，泉源就被淹沒，當退潮時。珊瑚礁石間就露出一池溫泉。非常幸運，我們到溫泉時，海水退潮。大大小小的露天溫泉水質純凈，清澈透明。雖然頂著38度的驕陽，我們仍然脫鞋脫襪，把腳放入一池溫泉水中。奇怪的是雖是海水但洗后并不粘澀，但從頭到腳可謂是大汗淋漓，真正領略了綠島的熱烈。

綠島的神奇真是一茬接一茬。海底溫泉最熱的水溫可達到100多度，把生雞蛋放進去一會就熟。在朝日溫泉我們每人都得到了一枚溫泉水煮的雞蛋。撥開蛋殼，露出白白的蛋白，放進嘴里，細膩微咸，香糯可口。

環島游覽結束后，安排在島上就餐。餐廳里熱鬧非凡，老板娘風風火火，內外張羅，熱情接待。一會兒，就擺滿了一大桌。一看，全是高檔海鮮，肥碩細膩，色澤鮮亮，份量充足。要在內地，即便是高檔餐廳。幾千元一桌也未必有如此的陳色和分量。老板娘用夾生的國語熱情招呼大家：“都是家常菜，隨便嘗嘗!隨便嘗嘗!”。令人好不感嘆。不由想起小時候唱的一首歌：臺灣島啊我的故鄉，多么美好地地方……。

責任編輯：羅萬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