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

吉米平階

鄉里來了通知，說現在在采集參加新型農村合作醫療（簡稱新農合）的資料，要給村民們照相，希望工作隊能夠幫助完成這項任務。這沒什么可說的，可是辦理起來難度卻不小，其時正是農忙時節，村民大都在田間地頭忙活，很難召集起來。

首先在村委會設立了一個照相點，條件簡陋，好在有三腳架，隨著太陽的移動在背陰處以村委會墻壁為幕，“守株待兔”。村民們零零落落而至，大都是從地里直接過來的，于是又設立一個盥洗處，放一盆水以及毛巾、梳子等物。來照相的人大都不好意思，左右勸說，好歹掠掠水，完全不到位，有時充當照相師的我們只有親自上手，搽臉，梳頭發，不拘年齡性別，大家倒沒覺著什么不妥，坦然受之。

照相時，男人們是一臉深沉地凝視鏡頭，怎么也調整不了他們的情緒；女人們就不一樣了，尤其是三五個一起來的，嘰嘰喳喳。要照相的那一位屁股還沒坐穩呢，旁邊哄的一陣大笑，嚇得她跳起來就跑。如是再三，我們好不容易安撫著她坐下，可她不是身子扭向一邊，就是眼睛向下，要不抓耳摸腮，很難安靜，我們只好先噓旁邊的人：一邊兒去一邊兒去。這么三五個人照下來，就得個把小時。后來尋出點門道，旁邊也安排一個人，拿相機照些花絮，人來的多了就展示給他（她）們看，這廂就可以安安靜靜地拍照。

一次照一個年輕的母親，背上的小孩正酣睡呢，死活不肯放下來，照完后怎么看怎么不對，最后發現孩子的小爪子露著呢，只好重新補照。就這么照了三天，還有一半人沒有攝入，時間緊迫，只好主動出擊，到田間地頭去搜羅。兩個人拿塊做背景的淺色布料，揣著濕巾、梳子，逮著一個就地立住，收拾，拍照。又跑兩天，這樣，參加新農合的才拍了個八九不離十。晚上把村支書請來，在電腦上就著那些嚴肅的人像一一對應名字，村支書看見村里的各色人等紛紛在這神奇的匣子里亮相，贊嘆不已。

這應該是葉巴村最完整的一次圖像匯集了。

過去，由于山高路遠，公路未通之前從鄉政府到葉巴整整要走三天，鄉里干部下來，統計數據，采集資料，十分不易?，F在雖然公路通了，但鄉里人手有限，要到葉巴來做這樣細致的工作，完全不可能。所以趁著工作隊入駐，正好把這些基礎性的工作踏實建立起來。這些年來，各種各樣的惠民政策越來越多，涉及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而這些惠民政策的落實完全依賴這些基礎信息的采集。之前，工作隊在走訪時候，就發現手頭上的資料跟實際情況出入太大，舉個例子，鄉里給我們的基本情況，有山羊1450頭，走訪一遍下來，沒有發現一只山羊，綿羊也沒有，再比如說，資料上說葉巴村有26名黨員，實際只有18名，而年人均現金收入3345元的數字，是遠遠達不到的。于是下大決心，要把這些最基本的東西搞清楚，首先是每家每戶的戶口登記，要求大家把戶口都帶來。這下熱鬧了，有的在鄉里，有的在縣上，更遠的在林芝八一或是拉薩。問為什么，原來村里大部分人都沒有辦理身份證，一個人出門，揣著全家的戶口本到處跑。至于戶口名字與本來名字對不上的，出生幾年沒去登記的，去世幾年沒去銷戶的，層出不窮。還有的家戶口本明顯缺頁，問了才知道，過去縣里檢查農牧民培訓情況，檢查入學率，就把那些符合條件但沒去上學的適齡青少年都圈到縣里去應付檢查。學校也不正經教什么東西，只是管著三頓飯，看著他們別出事，年輕男女聚在一起，又無事可做，哪有不出事的，談情說愛，打架斗毆，故事不少。加之這些青壯年都是家里的全勞力，有的家就干脆把戶口撕了，以此來對付。現在，惠民政策的落實都要以戶口為依據，才知道虧了，紛紛要補上。

有一天去一戶人家，登記到一個白瑪玉珍的名字，這明明是個女性的名字嘛，男主人硬說是他，細問才知道，原來他叫白瑪擁珠。身份證號碼出生年月日雷同很多，特別是六一呀、七一呀這樣的節慶，多是村民根本記不住孩子的出生日期，辦理人員又圖省事，這下好，將來有錢了，每到節慶日，過生日的也扎堆。

用了一個多月，扎扎實實地做了這件事情，在生老病死上做些加減，現在的戶數、人數明明白白，再配以照片，田畝、財產登記，就是一戶戶完整的戶情檔案。要說，這也是駐村工作隊完成的很重要的工作，是將來任何一項工作開展的最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