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紙之春

在小鎮的盡頭，有一座橋。一位老爺爺在橋旁賣鯉魚。每天清早，老爺爺都從魚貨批發商那里買進鯉魚，然后向著過往的行人，大聲吆喝著：“鯉魚——鯉魚，來買鯉魚吧，價格公道。”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行色匆匆的路人中，有些人會暫停腳步，看上幾眼;有些人則不理不睬，徑直走過。老爺爺也不灰心，堅持吆喝著。

當然，也會遇上識貨的人，說一聲：“這鯉魚真棒！”然后付錢買走鯉魚。

這天黃昏時分，老爺爺的鯉魚都賣得差不多了，只剩一尾最大的鯉魚，依然留在水桶中，無人問津。

老爺爺見大鯉魚一直賣不掉，十分著急，琢磨著，無論如何必須在天黑透前把它賣掉。

“快來看哪，大鯉魚便宜賣啦！都來瞧一瞧！”老爺爺大聲招攬著路人。

過路人聽了，都忍不住湊過來望一望，贊一聲：“這鯉魚真大。”

這尾大鯉魚原先生活在河里，每當聽到水流的嘩嘩聲，它就懷念起故鄉的大河，懷念起倒映著樹影、波平如靜的水面。可是，如今被捉到這水桶里，再也無法自由地暢游了。而且自從被人類捕到后，數日里輾轉運輸，大鯉魚身體早已虛弱到無法承受，以往的活力全消失了。

大鯉魚傷心地想著孩子、朋友，渴望能與它們再見一面。

“快來買鯉魚啊，最后一尾，也是最大的！便宜賣啦，快來買吧！”老爺爺嘶啞著嗓子，向來來往往的行人們吆喝著。

由于已是黃昏，大家都趕著回家，聽見吆喝聲，大多匆匆瞥了一眼，心想：“便宜沒好貨，肯定是味道不好。”

大鯉魚白肚朝上，浮在水桶中。由于一直沒有更換清水，它的生命看起來也不久長了。

此時正值初春，流淌的河水漸漸高漲。水是由山上流下來的，因為山中的積雪正在融化，雪水順著山谷流入河中。連池塘都漲滿了水。風和日麗時，人們便從小鎮、村莊來到河邊、池塘邊釣魚。

可憐的鯉魚正這樣回憶著往事，一位老奶奶拄著拐杖，由橋那邊走來。老奶奶因為有心事，所以垂頭喪氣。原來，她可愛的孫女美代子，此刻正因病臥床。老奶奶在心里默默祈禱著，希望孫女的病早點痊愈。

美代子今年十二歲，因為病休的緣故，已經很久沒去上學。雖然請了多位醫生診治，但病情一直不見好轉。她慢慢地變得沒有以往那樣活潑了，每天大多數時間都是躺在床上。偶爾起來，她就幫布娃娃穿衣、看看雜志和畫冊。父母不允許她去戶外和小伙伴們蹦蹦跳跳地玩耍。

不僅是美代子的爸爸、媽媽，家里其他人也都為美代子的健康而憂心。

“為什么美代子的病一直不好呢？”老奶奶心里掛念著孫女，顫顫巍巍地拄拐來到橋旁。

“快來買鯉魚啊，便宜賣啦！”老爺爺還在吆喝著。他一心想著早點把魚賣掉，家里還有兩個小孫子在等他呢。由于家境貧寒，如果不賣掉魚，就沒有錢買食物，全家人就吃不上晚飯了。

“快來買鯉魚啊，便宜賣啦！”老爺爺熱情地招呼著。

老奶奶聽到了，停下腳步，低頭瞧著橋邊水桶里的大鯉魚。

這時，她忽然想起，曾有人說過，給病人吃鯉魚，會很快恢復健康。

“這條鯉魚真大啊！”老奶奶驚奇地說。

“便宜給您，您要嗎？”老爺爺問。

“我那孫女病了，我正打算買鯉魚給她吃呢。”

“只要她吃了這條鯉魚，管保病立刻就好。”

老奶奶盯著大鯉魚的白肚皮，問：“怎么這魚看起來病懨懨的，動也不會動？”

“它可沒病，只是因為身子弱，看上去沒精神。”老爺爺答道。

老奶奶側著頭，又仔細看了看，問：“這魚是不是死了？”

老爺爺急忙答道：“沒有的事。您瞧，它的嘴巴不還在一張一合么？”

“怎么賣？”

“特別優惠您，就一兩錢。”老爺爺說。

“你抓住它尾巴，提起來，讓我瞧瞧它還會不會蹦。”老奶奶要求說。

老爺爺見大鯉魚果然一動不動，也怕它真的死了，便抓住它的尾巴，提了起來。

大鯉魚心想，這是唯一逃生的機會了，不然再過幾分鐘，自己就要被殺了。于是它使出全身力氣，甩動尾巴猛拍老爺爺的手腕。老爺爺吃了一驚，手一松，大鯉魚趁機從橋旁躍入河流中。

“啊，鯉魚逃掉了！”路人們紛紛叫嚷著，圍了過來。老爺爺和老奶奶都傻眼了。特別是老爺爺，鯉魚這一跳，他損失最大，連給小孫子們買晚飯的錢都沒有了。

“如果不是你要求把鯉魚提起來，鯉魚怎么會逃走？所以你必須把鯉魚錢付給我！”老爺爺大聲對老奶奶說。

“這是什么話？鯉魚還沒到我手上，怎么能付你錢？我那可愛的孫女半點沒嘗到鯉魚的滋味，這錢我絕對不會給！”老奶奶也高聲爭辯道。

這時，人群中走出一個長發的算命先生，對老奶奶說：“老奶奶，這可是件大喜事啊。您認為已死的鯉魚，卻能跳入河中逃生，可慶可賀呀！您孫女明天就能痊愈了。心疼子孫，誰都一樣。這位賣鯉魚的老人家，家里也有可愛的小孫子在等著呢。老奶奶，將心比心，您還是把鯉魚錢付了吧。”

老奶奶原本不打算付錢，但聽了算命先生的話，感到有道理，便用枯瘦的手從錢包中掏出錢，遞給老爺爺。

見老奶奶肯給錢，老爺爺頓時喜笑顏開，從懷中取出一張美麗的千代紙（印有各種不同花色的和紙，可張貼于盒箱上做裝飾，也是做紙手工藝品、紙人偶的材料。也可純粹當作觀賞的藝術品），說：“這張千代紙，我本來打算送給自己孫子的，現在送給您，請轉交給您生病的孫女吧。”

“千代紙呀？我孫女有很多，不需要了。”

老奶奶謝絕了老爺爺的好意，但老爺爺硬是將千代紙塞到老奶奶手中。

“孩子們都喜歡各種不同的顏色，多一張也會開心的。”老爺爺說。

老奶奶收下千代紙，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了。

明月高懸，老奶奶到家后，將大鯉魚跳入河中逃走，自己依然付了魚錢的事，告訴家人。

美代子的母親聽完，說：“您連鯉魚都沒拿到，卻給了魚錢，真傻。”但美代子的父親卻說：“這件事可喜可賀，美代子的病很快就會好了。”他說的和那個算命先生一模一樣。

老奶奶將大鯉魚當時逃走的情景詳細說給家人聽，一家子開心地大笑，其樂融融，那場面溫馨極了。美代子在明亮的燈光下，邊聽奶奶講述，邊在心里想;那條逃走的鯉魚現在怎樣了呢？是不是已經順著河流，回到了故鄉？如果真是這樣，那它的孩子和朋友們該多高興呀！

這時，老奶奶拿出那張美麗的千代紙，遞給孫女：“這張千代紙，是那位賣鯉魚的老爺爺，為他的小孫子買的。他知道你生病后，就讓我轉送給你。”

“老爺爺的心地真善良啊！”美代子的母親說。

“哈哈，雖然沒拿回鯉魚，但得到了千代紙，也不錯嘛。”美代子的父親笑道。

美代子現在知道了，原來賣鯉魚的老爺爺的小孫子，年齡和自己一樣大。他長什么樣呢？美代子忽然對那位小朋友有了親切感，還想著和他交朋友。

“今天醫生來過了，他說美代子可能是肚子里生了蛔蟲，把那包驅蟲藥吃了，就沒事了。可能她的病，就是蛔蟲造成的。”母親對父親說。

“早點養好病，去學校上課。都已經春暖花開了。”母親自言自語地說。

燈下，美代子手拿剪刀，將千代紙剪成片片紙花。她在心中默默企盼，希望自己痊愈后，能和朋友們去原野、公園玩耍。接著，她推開窗戶，將紙花全部撒向窗外。飄舞著紙花的月夜，美極了。

過了兩三天，庭院中開滿了朵朵不知名的鮮花。這些鮮花，都是用千代紙剪的花變成的。而美代子的病，也終于痊愈了。

摘自陜西人民出版社《千代紙之春：小川未明的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