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曹操與獻帝》

柯云路

我喜歡寫政治、寫大場面，常常寫到高層，這在我過去的作品中有所表現，但往往不能淋漓酣暢。寫歷史人物就好得多，比如曹操，我在書中寫了他的政治軍事智慧、各種謀略，同時又以大量篇幅放開寫了他與白芍的愛情。

曹操和他的故事激動了我，寫這個小說所包含的挑戰、我有可能展開的文學嘗試激動了我。它致密的情節、跌宕起伏的節奏、浩大的場面、政治軍事斗爭、復雜的人性，還有浩瀚的傳統文化、古代的愛情與性，包括由眾多人物、多頭線索交織起來的故事結構和謀篇布局的復雜性，都是挑戰。

這部作品寫戰爭、寫宮廷、寫權謀，寫曹操這樣的強勢人物，這些都更能展示我的強項。我是否要為曹操翻案，這是許多讀者向我提過的問題。曹操是人們耳熟能詳的歷史人物，《曹操與獻帝》中的曹操，是我所理解和創造的曹操，與真實的曹操會有一定距離。我并不是記述歷史，我的使命是寫小說，我沒有翻案的動機，只是把自己心目中的曹操寫出來。

10多年前我就有了寫曹操的想法，之所以遲遲未動筆，原因之一是整個構想還不周全。曹操這樣的人，一定有他的情感世界，你看他的詩“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是多么感性的表達。有關他的故事，愛情當然不能缺位。

秉承著殺曹使命的白芍看到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曹操，這個曹操不論是處置國事，還是待人接物，都讓她由衷欣賞。在萬般糾結中，兩人相互試探、了解，最后深深相知。有了這樣的構思，故事才完整，我才能動筆寫作。我在這本書中寫的是一種別樣的愛情，一個成熟的、權柄在握的男人的愛情。

曹操、漢獻帝與白芍是一種隱喻的三角關系。白芍拒絕了皇上的召喚而選擇了曹府，她又是堅決反曹的鄭康成的外孫女，漢獻帝除了羨慕她的美色之外，一直對她“誅曹”抱有幻想。曹操與漢獻帝對白芍的爭奪，既是政治的爭奪，也是性的爭奪。讓我欣慰的是，在讀者的反饋中，他們對書中的愛情描寫印象深刻。一位讀者說，雖然全書未用一個“愛”字，但曹操對白芍的欣賞，讓我們更深層次地看到曹操作為大男人的另一面——外表強大而內在柔情，渴求女性理解和欣賞。這恐怕也是許多優秀男人的共性。

漢獻帝與曹操能夠共事20多年，首先一定是互相需要，同時又相互制約。在共事中，兩人你進我退，相互爭奪、相互妥協。當然，還可能與他們各自的性格、謀略、包容性有關。這是一種非常緊張的關系，只要一方不能容忍另一方，平衡會瞬間瓦解。作為小說，我對這二人別樣、平衡的描寫或許比歷史的真實更豐富些。曹操與漢獻帝的關系，表面看來是孱弱的一把手與強大的二把手、有正統名分的皇帝與實權在握的大臣的關系，那么，為什么漢獻帝屢次欲殺曹甚至寫下血詔卻不能成功，而曹操知道一切，仍能扶持漢獻帝？這里有諸多權力與政治的因素。我寫出了這二人在政治格局中豐富而復雜的關系，有些地方或許會讓讀者吃驚。

董承奉詔誅曹是《三國》原有的故事，我把它整個重寫了。我筆下的御醫吉平是個品格高尚、醫術高超的人，為拉他入伙，董承等人設了“曾母投杼逾墻計”。吉平本來對曹操執政深有好感，但被董承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洗腦”，最終下決心誅曹。同時，我在書中也寫了許多大場面，如徐州班師慶典、多次朝上廷斗、田獵角逐、曹府鴻門宴等。寫曹操，大場面不僅不能避開，反而是這個題材的一大特色。

我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寫作，曾受當時文學潮流的影響，嘗試過各種手法。如果形容我的這次寫作，“返璞歸真”4個字最為貼切——寫好看的故事、寫鮮活的人物、寫濃郁的文化氛圍。

對權力的角逐能夠充分展示人性與社會，這也是我寫官場的原因之一。我對傳統文化做過許多研究，這是祖先留給我們的遺產。當下的傳統文化熱是必然的，當一個社會快速發展的時候，不同的人都會不時地停一停，回望一下歷史，從中各取所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