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撿石頭的大學教授

姚樹潔

初春的一個周六，我和往常一樣，同幾位好友到外面走路鍛煉身體。那天風大天冷，連綿不斷的陰雨過后，更增添了英倫冬末春初的寒意。

由于到處是水，我們選擇了抄近路。朋友夫人領路，從他們家徒步出發，向諾丁漢西橋津區周邊的林叢走去。

天南地北，我們無所不聊。不覺走了1.5公里，離開了住宅區。不遠處，可見一個山坡，再走300米，一大片剛冒出青苗的麥地，浮現眼前。

為了給身體加熱，我們快速爬坡。到了坡頂，已氣喘吁吁，突然見到一位老者。只見他雙腳跪地，在被雨水泡濕的麥地上，用雙手撿起小石頭，先裝入一個小桶，再倒進旁邊一輛小推車。他穿著雨衣和長褲，到處都粘著泥土。

因為天冷，出來走路的人甚少。大片的麥地，只看到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跪在那里撿石頭。出于同情和憐憫，我走到他跟前，主動打招呼：“嗨，你好。這樣冷的天氣，你怎么還在這里干活？你叫啥名字？”

撿石頭的人抬起頭，邊笑邊說：“你好，我叫大衛。我每個周末都來撿石頭。”

我吃驚地問道：“啊！那……這么多石頭怎么撿得完？撿了以后，你送到哪里去倒掉？”

大衛說：“我是在這里偷石頭，不是撿石頭。你看，前面樹林里的小路，天一下雨，就變成了爛泥。當大家，包括你們周末出來到樹林里走路的時候，就很不方便，會弄臟鞋和褲子。我把這些石頭鋪在小路上，你們走起來就不會太臟、太爛了。”

我說：“原來如此。不過，天氣這樣冷，又是周末，你為什么還要上班？”

他說：“我不是上班，這不是我的工作。我是自愿的，每個周末都來做這個事情。樹林里的小路很長，需要的石子很多。我已經干了一年了，才鋪了一點點而已。你要不注意，都沒辦法知道我在爛泥里面埋了多少車石子。”

我開始對這位叫“大衛”的男士充滿敬佩。心想，英國的好人不少，像這樣的好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出于好奇，我接著問：“大衛，那你的主要工作是什么呢？”

他說：“我是諾丁漢大學的教授，在建筑學院工作。”

我說：“天啊，我們倆是同事啊。我也是諾丁漢大學的教授。”

他問我：“你在哪個學院？”

我說：“當代中國學院，不過我是學經濟學的。你知道中國學院嗎？”

他說：“我不是很清楚，在哪個校區？”

我說：“這是個新學院，原來在老校區，跟建筑系同一個校區。我們后來搬到珠不理校區，并且自己建了一座新樓。那個校區的變化可大了。一大批新樓拔地而起，我們的樓在湖邊，很漂亮。”

我開玩笑地和大衛說：“今天我們一起出來走路的余教授，原來是你們的院長，你認識吧？我應該讓他表揚你。”

大衛說：“我撿石頭，完全是個人的樂趣。我太太也經常做類似的事情。她每年暑假都要帶一些學生到中國的天津去做調研。她也是自愿的，沒有任何報酬，就是為了給學生創造一個了解中國的機會。”

我由衷地說：“你的精神真可貴，我要是能跟你學習就好了。不過，我卻沒有這種耐心。”

大衛說：“每個人都有愛好，你們走路鍛煉身體，我撿石頭，也是鍛煉身體。”

好一個鍛煉身體。一位大學教授，每周兩天，每天兩個小時，持之以恒地在這里撿石頭。我把跟大衛的對話講給朋友聽，朋友說，公園里的凳子，都是志愿者捐出來的，在英國，做善事不圖任何回報的人，到處可見。

一個多小時以后，當我們從樹林的爛泥路走出來的時候，大衛正在把石子從推車里一把一把地抓出來，然后，再把石子認真地扎在泥土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