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慶華
他好心。外地人楊先生來重慶給病重嬰兒的母親夏玉蘭捐款。說好捐2萬元,卻一下到賬20萬元,楊先生讓夏玉蘭將多出的18萬元還給他。
她小心。“為什么不用本人的身份證辦卡?我會不會惹上什么紛爭?”心中滿是疑惑的夏玉蘭決定暫不還錢,于是,一場好心遇上小心的紛爭開始了……
今年5月上旬的一天,雨后的山城陽光明媚。夏玉蘭坐在兩路口兒童醫院家屬院樓下,看著父母們追逐孩子的身影,眼中滿是羨慕。她在2月份生下的龍鳳胎,如今只剩躺在醫院重癥監護室的女兒。除了憂心女兒,夏玉蘭更擔心手中的那張銀行卡,盡管里面有18萬元,但她卻一分錢都不敢動。
5月初,外地人楊先生來重慶給夏玉蘭捐款。事先說好捐2萬元,卻一下到賬20萬元,楊先生讓夏玉蘭將多出的18萬元取出還給他,但夏玉蘭腦海中卻出現了一連串疑問。
感動
得知楊先生要捐2萬元,夏玉蘭心中有些忐忑,“我問他給我捐2萬,他家里人會不會同意?”
夏玉蘭老家在四川閬中。2005年,她和同村的程正玉結婚。2010年,兒子被確診感染了EB病毒,這種病毒極易轉變成白血病,夫妻倆決定再生個小孩。去年7月,夏玉蘭懷孕了。今年2月13日,她在南充川北醫學院附屬醫院生下了一對龍鳳胎。“女兒2斤5兩,兒子4斤3兩。”但小兒子剛剛出生46個小時,便因為呼吸緊迫不幸夭折了,原本瘦弱的女兒,身體也每況愈下。
4月16日,因為病情加重,夏玉蘭的女兒轉院到重醫附屬兒童醫院,醫院隨即下達病危通知書,全身血液細菌感染。經過搶救,女兒挺了過來。但為了湊醫療費,夏玉蘭在醫院附近賣氣球。她救女兒的故事經川渝兩地媒體報道后,陸續收到了一些捐款,但面對每天至少上千元的費用,仍是杯水車薪。
轉眼到了5月。5月2號下午16點,夏玉蘭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電話中,自稱姓楊的先生說,他專門從浙江趕到重慶給夏玉蘭捐款,人已經到了醫院對面的天橋下。
夏玉蘭很激動,趕緊跑過去。“瘦高瘦高的,休閑裝,背個包包。”夏玉蘭打算帶楊先生去看看女兒,并聽聽醫生的意見。但楊先生卻問她帶身份證沒,要馬上去辦一張銀行卡。“我說有郵政、信合的卡,得不得行?他說要辦農業銀行的。”夏玉蘭和楊先生來到兩路口地鐵站附近的一家農行。
路上,得知楊先生要捐2萬元,夏玉蘭心中有些忐忑,“我問他捐2萬,他家里人會不會同意?”2萬元對一般人而言,不是小數目。
楊先生沒有回答夏玉蘭的問題。
疑惑
“為什么要打20萬?為什么不用本人的身份證辦卡?為什么要我把銀行卡給他?”
夏玉蘭說,她在柜臺辦卡時,楊先生一直在外邊打電話。其間他還走過來問銀行工作人員,大額取款需要準備些什么資料。得知5萬元以上的取款需預約后,他有些不滿。回醫院的路上,楊先生告訴夏玉蘭,她新辦的卡上會到賬20萬,“其中2萬是捐給我的,其余18萬讓我取給他。他還要去救助其他人。”
夏玉蘭有些奇怪,“我問他為啥不自己辦張卡,帶卡走比帶現金方便。但他說自己的卡忘帶了。”
20多分鐘后,楊先生接到電話,說馬上要轉賬了,讓夏玉蘭跟他一起去銀行。剛出門,夏玉蘭的手機就收到短信。她打開一看,“我的天!真的轉了20萬。”趕到銀行后,柜臺已經下班。夏玉蘭在ATM機上按一天取款的最高限額取出了2萬元,“余額18萬。”
夏玉蘭把2萬元現金給了楊先生后,楊先生對她說,他第二天一早再來取剩下的錢。但過了一會兒,楊先生又建議2萬元現金留給夏玉蘭,夏玉蘭把銀行卡給他。
為什么要打20萬?為什么不用本人的身份證?為什么要我把銀行卡給他?……夏玉蘭腦海里浮現出許多問題,便拒絕了楊先生,“我跟他說曉得他是好人,明天早上準時一起去取錢。”
當晚,夏玉蘭翻來翻去睡不著,得知此事的丈夫程正玉,連夜騎摩托車從閬中趕往重慶。但他第二天下午心急火燎地趕到時,好心人楊先生已經憤然離去。
紛爭
夏玉蘭希望楊先生提供更多的身份證明,特別是能證明這筆錢確實是屬于他的。
原來,5月3日一早,夏玉蘭如約跟楊先生見面,覺得事有蹊蹺的夏玉蘭決定暫不歸還這18萬元。楊先生當時并未發火,他從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了一個透明的文件袋,里面都是打印出來的新聞報道,內容全是需要得到救助的人的信息。
楊先生希望用這些東西,打消夏玉蘭的顧慮。但夏玉蘭希望楊先生提供更多的身份證明,特別是能證明這筆錢確實是屬于他的。“他不愿意打電話給轉賬人。上次電話里面聽聲音是個女子,他說是他老婆。”
雖然互不相讓,但當天中午大家還是一起吃了午飯,協商如何解決此事。楊先生提出讓夏玉蘭把20萬元全部還給他,但夏玉蘭則建議先凍結。于是雙方一起去銀行,暫時凍結了這18萬元。
在夏玉蘭的疑慮中,楊先生離開了。半小時后,他給夏玉蘭發來一條短信,說2萬元照捐,其他的錢他通過律師解決。5月5號上午,夏玉蘭跟丈夫趕去成都。他們跟成都的李銳律師簽訂了授權書,委托律師幫忙,就兒子在川北醫學院附屬醫院死亡一事,走司法程序。
“去之前跟楊先生打了電話,約他到成都跟律師一起解決這個事情。但他沒時間去。”夏玉蘭說,這18萬元在她手里放一天,她就一天不踏實。“我擔心他誤會我想貪這筆錢,其實我只想搞清真相,我們人窮志不短。”
最近幾天,夏玉蘭都沒有睡好覺,滿腦子都是那張燙手的銀行卡。
醫院家屬院樓下的涼亭里,大家聽完夏玉蘭講述的這個故事,無不嘖嘖稱奇。小部分家長指責夏玉蘭,說有人幫助你,大老遠跑來捐款,你還東想西想的,還把18萬扣下不還,簡直是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大部分家長覺得這18萬來得有些蹊蹺,夏玉蘭的猶豫是有道理的。
結果
之前,夏玉蘭已取出兩萬元給了楊先生,她只要將卡中的16萬元打回之前轉賬的卡上就行了,卡中留下2萬元用來救治夏玉蘭的女兒。
5月6日上午10點半,夏玉蘭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好心人楊先生”。
“他問我卡在不在身上,那18萬還在不在?”接完電話的夏玉蘭心情低落,“他說好心好意捐錢,我卻這樣對他。辜負了他的一片好心。”但夏玉蘭委托的律師李銳認為,夏玉蘭的謹慎是有道理的。楊先生必須提供相關資料,以證明這筆錢跟自己有關系,否則夏玉蘭直接歸還后,會處于非常被動的局面。
當天晚些時候,燙手“捐款”的事終于得到解決。
楊先生跟夏玉蘭的代理律師李銳取得了聯系,雙方達成了初步共識。之前,夏玉蘭已取出兩萬元給楊先生,她只要將卡中的16萬元打回之前轉賬的卡上就行了,楊先生依然履行他最初的承諾,卡中留下2萬元用來救治夏玉蘭的女兒。
得知律師已經跟楊先生達成了一致,夏玉蘭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有人捐500,我心里平靜接受。但2萬變成20萬,作為一個農村人,心頭真的不曉得該啷個辦?”
夏玉蘭一邊擔心自己的謹慎,會損害捐助人的積極性;另一邊又害怕萬一真出了啥子事,自己照顧女兒都忙不過來,哪里還有精力處理經濟糾紛。
對于楊先生的捐助,她依然心存感激,并希望不要給好心人留下壞印象。畢竟襁褓的女兒,真的還需要繼續救助。
求證
當天下午,記者跟楊先生取得聯系時,他人已經到了石家莊。“剛救助了一個人,捐了3萬。是從我自己的卡上取的錢。”楊先生說,按照行程安排,自己2號到重慶救助了夏玉蘭后,3號晚上就飛到石家莊救助其他人。
楊先生自稱是黑龍江人,家族企業做慈善已經10多年了。在網上看到各地報道需要救助的,他們會前往核實,每年會捐出幾百萬。
這次來重慶,發現自己的農行卡(家中轉賬必須通過農行卡)忘帶,所以讓夏玉蘭辦了一張。出于信任,才將20萬都轉到這張卡上。剩下的18萬是要拿去捐助其他人的。
楊先生說自己理解夏玉蘭的擔憂,但唯一不舒心的是,因為遭到過度關注,自己的生活受到了影響。“我們都是純粹的幫人,不留信息。”經記者求證,去年夏天,楊先生來重慶救助過患白血病的的哥劉小兵一家,捐款10萬。去年底,楊先生給長春一位被燒傷的孝順兒媳捐助了10萬元。媒體均有報道,但楊先生留下的信息依然很少。
針對楊先生的舉動,有人認為是“私吞公款”,也有人認為是“逃稅洗錢”,楊先生對這些猜測嗤之以鼻,他明確表示,這件事不會對家族堅持慈善事業有任何影響。
說法
重慶學苑律師事務所夏天律師認為:本起事件中,雖然過程顯得比較離奇,但是我們只看已知的事實,其實并不復雜:1.楊先生與夏玉蘭達成了捐助兩萬元的口頭協議;2.楊先生實實在在地為夏玉蘭銀行卡打入了足額的捐助款,而實際上為20萬元,超出18萬元;3.對超出部分18萬元雙方沒有約定其他處理方案。
捐助活動,實際上在法律上是一種贈與行為,且多半屬于附定了主要用途的贈與,如本起事件中主要是為夏玉蘭女兒治病所用。楊先生承諾贈與夏玉蘭2萬元,而他也完成了贈與義務,對于沒有其他約定的18萬元,夏玉蘭自然應該退還楊先生。
夏律師建議夏玉蘭在收到捐贈款后,可以給楊先生出具一張收據,載明收到款項的時間、方式、金額等內容,而自己可以留一張收據復印件或掃描件;另外,可以直接通過銀行給楊先生的賬號退回18萬元,并且在匯款用途上記載清楚為退還超額捐助款,然后妥善保留銀行匯款憑據。如此處理簡單方便,又不會留下任何的隱患,可以較好解決他們目前的問題。
(摘自《重慶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