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師的內心成長是一條不斷上升下降的曲線,成長過程中的許多拐點,決定著一個老師的走向和未來。面對這些教師生涯中的拐點,向左轉還是向右轉會帶來兩種截然不同的結局。
“晏子使楚”和“張騫通西域”都是我喜歡的歷史故事。對我而言不同的是,“晏子使楚”是語文課,“張騫通西域”是歷史課。
1996年,在走向工作崗位關鍵的畢業實習期,我運氣好得難以置信!可在此之前,師范學習的三年卻厄運連連……
由于母親是中學教師,報考師范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當報考師范已成定局,那么別人中考前的發奮苦讀、忘我背書就和我一點關系都扯不上了。因為在我看來,考上師范是手拿把攥的事。在同學羨慕和詫異的目光中瘋玩了三個月后,中考成績下來了。果然,語文依舊是全年級第一,英語、政治、歷史、地理等依舊是不用狂背隨便發揮就說得過去。至于數學、物理、化學嘛,不提也罷吧。
崔永元老師在《不過如此》一書中有一段有意思的話:“對我來說,數學是瘡疤,數學是淚痕,數學是老寒腿,數學是類風濕,數學是股骨頭壞死,數學是心肌缺血,數學是中風……”
崔老師在整天想入非非的年齡,遭遇了粉筆砸在臉上的“杯具”。 所以當數學是災難時,它什么都是,就不是數學。我則是從還在小學懵懂的年齡時能想起數學老師的,就除了她那張從沒有笑容的臉,咆哮得已發紫的嘴唇,奮力扔在倒霉蛋臉上的作業本和我藏在樓下鄰居家雜物堆小黑板后那些永遠也不敢讓家長簽字的卷子外,什么都記不起來了。所以當以數學為代表的理科是世界末日時,它們什么都是,就不是我想學的。
趙玉岺老師,我初中的語文老師。至今我記得她的聲音、笑容、舉止甚至上下講臺的動作。我記得她的板書,甚至她教過的每一篇古文我今天都能一字不落地背誦。所以,當師范三年我迫切地想要尋覓一個和趙老師相近的文科老師卻怎么也找不到。我只能這樣反抗:文科睡覺,理科尿尿,打打小抄,留什么作業啥也不知道。這樣的反抗險些讓我在高一蹲了班,期中考試成績揭曉時我破天荒成為全年級唯一的一個四門不及格的人。于是,迫于無奈,我想方設法,奮起直追。期末一門都沒補考,謝天謝地!總評全過!不幸的是陪我上課睡覺,下學路上同看小說,在期中考試中三門不及格的同學,留級了。
我很難過。
從此,周一補作業的時間能持續到下午放學;放眼全班我沒抄過作業的人幾乎沒有;連名字一起抄下交了這種事在我身上絕不是個位數;大考小考公布成績時從后往前找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自己……
從高一到高三,一路坎坷。終于我考出了“更高”水平。班主任是年級組長,教化學。我是全年級唯一的一個化學不及格的人。
唉,厄運連連。
所以當1996年,在走向工作崗位關鍵的畢業實習期,得知我被派往實驗二小實習一個月時,我運氣好得難以置信!實習語文!運氣好到讓我瞬間“蒙圈”,可語文的感覺,想了好久,我忘了。
“晏子使楚”,我印象極深的一課。講臺上是語無倫次的我,講臺下是聽了不到20分鐘就推門離去的李烈校長。于是,后20分鐘我完全找回了感覺,那是在師范三年中已習慣的頹廢感覺。
人生拐點的出現通常沒有明顯征兆,往往不約而遇。來實驗二小實習是我不期而遇的重要拐點。但出現拐點能否準確把握,關鍵在于心智、心愿和時效。聰明人在拐點尚未出現時,就能嗅到氣息,提前做好準備。問題是我還算是個聰明人嗎?面對李校長離去的背影,我自己都不確定。
實習期已近尾聲。各方面的小道消息已經幾乎證實留在二小是不可能了。這天我來得特早,心里不甘,總想在離開這所學校前再多感受下這所老校的氣息。未來將到哪里去工作?教什么科目?一片茫然……
無意間,逸夫樓前,遠遠地我看到一位老教師提著剛剛打過熱水的暖壺向我這邊走來。我本能地迎上去,跑到她面前接過了她手中的兩個暖壺。
她問我:“實習生嗎?”
“嗯。”我應了一聲。
“你們這批實習生中有實習歷史的嗎?”她語氣很迫切。
“沒有,我們實習的內容都是主科。”
我沉默了一下。“不過,師范時我是班上的歷史課代表。”天吶,這可是我師范三年唯一堅守的陣地。
“那你回去準備準備,講堂‘張騫通西域我聽聽。”
一瞬間,我感到這是最美妙的聲音。很難想象我居然還有機會用我三年來唯一留下的這點尊嚴捍衛一下自己曾經的榮耀。想起李校長出門時的背影,離開前只剩一個念頭:我要證明自己!該醒醒了,這一覺我已經睡得太長了。
“張騫通西域”是實習期的最后一課,是為證明自己講的,是為尋找曾經失落的感覺講的,也是為交往了1個月的學生而滿懷深情的講的。我和學生都挺沉醉,那是很瀟灑的一課,算是為我三年師范畫個句號,為夢醒了尋找新的工作單位飲酒壯行。
幾天后,我居然在正數的名單里發現了我的名字:周曉超——北京第二實驗小學新任歷史教師;師傅,歷史中學高級教師,高云仙(那個打水的老教師)。
一瞬間,愣在哪里。好久,好久。
直到兩年后師傅退休,我都不知道我究竟為什么能留在實驗二小教歷史。直到多年后,和李校長一次談話中才得以了解當年的那次激烈交鋒。
原來,我講完“張騫通西域”后高老師找過李校長,向李校長提出還有兩年就退休了,想帶個徒弟。李校長很支持,并表示學校的老師中若有看中的立馬安排。但高老師提出我的名字時,李校長拒絕了。
“這個實習生的課我聽過,以他的能力不足以在實驗二小任課。“李校長果斷地說。
“但我聽了他講的一堂“張騫通西域”,我覺得他可以當我的徒弟。“高老師并沒放棄。
“除非您立個軍令狀!如果您有把握兩年內把他帶得像您一樣出色,您就留下他,否則我堅持我的觀點。“一番交鋒過后,李校長拋出了殺手锏。
至今,我都非常感謝高老師。沒有她,我留不到實驗二小。但在此之前,高老師從沒跟我提過這事。接下來的兩年師徒生涯中,憋了三年的我找到了最好的釋放出口。高老師帶徒弟的方法也很特別,絕不是自己很有名,是高云仙,就再手把手帶出一個小高云仙。而是強調我獨立備課有自己特色,厚積薄發有自己風格。這種授徒方式也成就了我很多講課中天馬行空般的設想。教學設計只有在她特別看不過去時,才會指出我的不足,每次彼此聽課后都一起反思教學中的得失。那兩年,是我最難以忘懷的時光。我一個個主意思如泉涌時,高老師引導、激勵、解惑不遺余力,更把我和我的課推向區里、市里,甚至電視里,讓我在更廣闊的舞臺展示自己并找到差距,找到新的成長點。
逆境是通向拐點的第一條路,人經過拐點磨難,才能釋放出更強的能量,綻放異彩。高老師改變了我的命運,使我得以在頹廢里尋得超脫。師徒生涯這兩年是又一次人生拐點。而這次不是一蹴而就,是一個漸進過程。這讓我感到,人生拐點就是拐點人生,拐點產生偉大,產生成功,產生奇跡。
我像變了個人!
我也慶幸自己在人生拐點處終于清醒分辨出該向左還是向右,因此我開始擁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責任編輯 甘 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