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不識
一、
顏凜凜對坐在對面的斯文男子溫柔地笑道:“我平常比較喜歡看看書,聽聽音樂什么的。”
“我也是,顏小姐喜歡看些什么書?”
顏凜凜歪頭想了想,正要說話,身后有人替她開了口:“她平常就喜歡看《殺人心理學》、《如何完美謀殺》什么的,聽歌的話……鳳凰傳奇,她最喜歡了,她的手機鈴聲就是這個呢,不信你聽聽。”說著那人拿出手機按了號碼,不一會兒顏凜凜的手機上就飄出了《最炫民族風》的歌聲。
顏凜凜面容抽搐地掛斷電話,回頭瞪著笑得曖昧的歷安。斯文男子看著氣氛不太對趕忙告辭。
歷安施施然地坐在她對面:“相親都不會挑地方,不知道這家餐廳有我的股份啊?還是說你特意想讓我看見。”
“相親怎么了?我這不是怕成為剩女嗎?”顏凜凜訕訕地笑著,心里想,這江城哪有地方能逃出您老人家的法眼,除非躲女廁所里去!
歷安還是笑著說話,可是笑聲里沒聽出多少笑意:“你就這么不肯承認我是你男朋友?寧愿來相親?我真是想不明白我哪點配不上你,你倒是說說看!”
“我哪敢嫌棄您,是我配不上你!我家里存款加起來都不夠你買一身衣裳的,你家做飯阿姨都賺得比我多,我們真不合適。”
“我又不要你給我買衣服,阿姨飯做得確實不錯,但是,如果你不喜歡,我回去就讓她別來了。”
顏凜凜扭曲著臉說道:“歷安你說你要找什么樣的姑娘找不到,不就是我利用了你一次嗎?我在這給您道歉了,您又沒損失什么,就不能開開恩放了我嗎?”
“不能。”歷安低著頭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我沒損失,我的損失可大了。”
“你……”顏凜凜氣得說不出話來,拿起包就翻,翻出錢包從里面抽出張卡放在桌子上,“是,我利用了你,我人性泯滅,這是我賠你的精神損失費,密碼是××××××,我再跟你道個歉。”說著顏凜凜站起身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這總行了吧?再見。”
歷安看著她倉皇逃跑的樣子也沒有追,手指敲在那張卡上慢慢地說:“這就完了?你想得倒美。”
舍棄全身家財逃跑的顏凜凜心里十分不開心,但是如果真的能拿錢買個安寧也沒什么不行。關鍵是,她覺得歷安不像是會息事寧人的主。果然,下班的時候,一眾女同事紛紛圍在窗口議論:“好帥的車,好帥的人啊。”
顏凜凜小心地偏頭看了一眼立刻把頭縮了回來,不出所料果然是歷安那廝。她正準備從后門走人,歷安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最炫民族風》的鈴聲惹得同事一陣側目。那鈴聲是顏凜凜特意設置的,接到歷安的電話就像聽到《最炫民族風》一樣讓她毛骨悚然。顏凜凜趕忙接了電話,歷安話說得簡潔:“三分鐘之內不出現在我面前,我就要大喊顏凜凜我愛你了。”
一陣風吹過,同事們再回頭的時候,顏凜凜這陣風已經吹到樓下了,經過前臺的時候,她還順手扯了個觀賞的福橘,握著這個橘子跑出公司大門的顏凜凜朝著歷安沖了過去,然后在距離歷安三米的地方一個急拐彎,在那個轉變方向的拐角,顏凜凜把橘子丟給了歷安:“大哥,你的橘子掉了,我還給你,不用謝。”
歷安手忙腳亂地接住橘子再看,顏凜凜已經跑得沒影了。他咬牙切齒地打電話給顏凜凜:“你干什么?練八百米賽跑呢?你們公司還有這項目?”
顏凜凜在那頭氣喘吁吁地說:“你不是要我三分鐘之內出現在你面前嗎,我剛不是出現了嗎?還跟你說了句話呢,哪里不符合你的要求了?!就這樣,公交車來了,再見。”
在公交車上緩過氣來的顏凜凜想,哼哼!請叫我見招拆招小能手!
二、
因為把銀行卡給了歷安,顏凜凜的生活質量明顯下降,她本來還抱著歷安那種有錢人不會把她這點小錢放在眼里的希望,可是當天下午,銀行卡里的錢就被取完了,顏凜凜抱著錢包欲哭無淚。
過了三天,顏凜凜十分想回到砸錢包那天對歷安說一句:“土豪,做我男朋友吧。”老天沒有讓她穿越,但也給了她一個機會。她的頂頭上司說:“凜凜啊,雖然你工作努力,人也算不錯,可是呢,你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上頭要解雇你,我也一點辦法都沒有。再告訴你一句,這江城大概沒人敢雇你了。”
顏凜凜在心里罵了歷安千萬遍,想去找歷安理論又不敢,想了想跑去超市買了瓶啤酒當場喝完,覺得豪氣頓生,之后毅然決然地回家了。
在她家樓下的小巷口顏凜凜看見了一輛十分眼熟的車,越越走近越眼熟。顏凜凜酒勁一下發作了,還敢追到我家來,看來這貧富階級矛盾的大仇終于可以報了。想到這兒,她大喊一聲,把手里裝著東西的箱子朝車窗砸了過去。
這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響起來,顏凜凜聽得直傻笑,直到身后傳來了歷安的聲音:“你瘋了?你砸別人的車干什么?”
顏凜凜不敢相信地回頭,看見歷安坐在后面那輛車里疑惑地看著她:“你不會以為那輛車是我的吧?”
顏凜凜想,你為什么不去死呢?
最后還是歷安賠了維修費,顏凜凜拒絕和他說話,因為他知道顏凜凜砸別人車的原因后就一直在嘲笑她,笑得張狂到讓路人都為之側目。
顏凜凜不想讓歷安進家門,所以一直坐在臺階上。歷安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問她:“你怎么又喝酒了?就算喝了酒你也不能砸車啊,就算砸車你也不能砸別人的車啊,不過就算你砸的真是我的車,你就不用賠了嗎?”
“我不賠你能把我怎么樣?我連吃飯的錢都給你了,你還讓人炒了我,我反正是要餓死的還不如先出出氣。”顏凜凜梗著脖子說,“你就不能矮點嗎?你不知道我仰著頭很累啊?”
歷安聽話地蹲在她面前,皺著眉頭笑:“我什么時候讓人炒了你的?你可別自己搞丟了工作賴在我身上。”
“我上司都說了上頭有人要讓我在江城找不到工作,這么卑鄙的事除了你還能有誰?”
歷安想了想說:“這么卑鄙的事還真不是我干的,應該是我朋友干的。多大點事,明天你就回去上班吧。”
顏凜凜牛氣沖天地指著他的鼻子說:“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工作就不工作,我就餓死給你看。”
歷安好笑地看著點在他的鼻子上的指尖,伸手握住她的手,被她一下甩開,他也不生氣:“顏凜凜,你也就只敢在我面前這么橫。”
這句話讓顏凜凜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她酒量不好,頭還是昏昏的,花了好些時間她才理清思路,拍拍腦袋說:“我們談談吧。”
“談什么?談情說愛嗎?”
“談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談情說愛。”歷安收斂了笑意,“我們從頭說起,說說你為什么利用我吧。”
三.
顏凜凜認識歷安是在一年前的春天,顏凜凜大四,拿著簡歷滿世界找工作;歷安二十七歲,是盛世剛剛上任的總經理。
他們本來沒什么交集,遇見是在皇朝酒吧。他在走廊里打電話,她靠在不遠處的欄桿上看熱鬧。樓下,燈火迷眼,一群女人在打架。她看得倒沒有多起勁,臉上是化不開的醉態,她言語含糊地說:“這得劃花多少張漂亮臉蛋啊,真可惜。”
他聽到這句話覺得很好笑,就偏頭去看了一眼,她正悠悠地看戲,年輕的臉上不施脂粉,冷冷地浸在曖昧的燈光里。
她察覺到他的目光,回頭疑惑地看著他,歷安笑了笑說:“這里禁止未成年喝酒。”
“那你想怎么樣?”她歪著頭醉眼蒙眬地看著他,“你要罰我的款嗎?”
“罰款就不用了。”歷安斜靠著欄桿看她,“你真的未成年?”
“如果中國規定未滿二十二歲的都算未成年的話,那我確實未成年。”
而后他們一起靠在欄桿上對樓下的姑娘評頭論足,她說一個漂亮,他就搖搖頭挑出個瑕疵,什么這個太老,法令紋都藏不住,那個胸太平,那個頭發太難看……
顏凜凜有些不高興:“你這人要求還真高,你看不上人家,人家還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他說:“這些女人雖然漂亮,但是沒一個正經的,給我我也不會要!”
顏凜凜哼了一聲蹲下脫了高跟鞋,歷安好笑地看著她:“你要拿高跟鞋砸我?我又沒有說你。”
顏凜凜沒回答,拎著高跟鞋對樓底下打得火熱的姑娘們喊了一句:“美女們,加油啊,這位少爺說了,今晚你們誰打贏了,就跟著他吃香的喝辣的,我們少爺有的是錢。”
她喊完傻兮兮地沖著歷安笑:“大少爺,慢慢享受吧。”說完拎著高跟鞋轉身就跑,搖搖晃晃還跑得飛快。歷安傻了眼,樓底下的姑娘紅了眼,一個酒瓶朝他飛過來。雖說皇朝是他的地方,他還是費很大功夫才擺平那群瘋狂的姑娘,也不想再待下去就索性開車回家,車開出去不遠就看見顏凜凜正慢吞吞地往前走。
歷安實在不敢再去招惹這個醉醺醺的女人,正想踩油門直接越過她,卻看見她拎著的高跟鞋掉了一只,她還在無知無覺地晃悠著往前走。歷安想了想,還是靠邊停了車,下車撿起了她的鞋,在后面喊她:“小姐,你的鞋。”
顏凜凜聞聲回頭,看見是他,忽然大叫一聲把手里的另一只鞋也扔了,扔完就跑。路過的人紛紛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們。歷安頭皮發麻,走過去撿起了另一只鞋。顏凜凜大概醉得太厲害,沒跑遠就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歷安著實怕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邊,把鞋放下,說:“小姐,你的鞋,我放這兒了。”
顏凜凜臉朝下躺著,擺了一個“大”字,聽見他的話毫無反應。歷安本來就不是好管閑事的人,此刻耐性耗完了,就轉身離開。行人看見他們都紛紛退開打電話報警,說實話這場景確實很像某個詭異的兇殺案,一個女人臉朝下躺成個“大”字就算了,旁邊還整整齊齊地放著一雙高跟鞋,都可以做恐怖片封面了。
歷安走回去開車,路過她時,她還是沒爬起來,照舊維持著那個臉朝下的姿勢。他的車開了出去又倒了回來,最后還是下車走到她身邊。歷安圍著她轉了一圈,最后蹲在她面前低頭看她,發現她原來不是摔暈了,而是在哭。
歷安簡直敬佩:“你要哭就哭,你擺個這樣的姿勢干什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被殺了呢。”
顏凜凜聽他這么一說,麻利地爬了起來,擦了把臉上的眼淚咆哮道:“你管我啊,你剛剛一直追我我都沒說你,你煩不煩啊。”
歷安也想咆哮:“我哪有追你!我只是叫了你一聲,你自己跑的。”
歷安不知道的是平時跟女人講道理都不容易,更何況他現在是跟一個喝醉的女人講道理。
顏凜凜又咆哮了回去:“你沒事叫我干什么?”
“你的鞋掉了,我撿起來還給你而已。”
“鞋掉了就掉了,你撿給我干嗎,掉了我就不要了,老娘有的是錢。”顏凜凜喊完還不過癮,轉頭四處看了看,指著他開來的寶馬理直氣壯地喊,“看見沒有,那就是老娘的車。”
歷安笑起來,指著那輛車說:“你的車是吧,你去開給我看看。”
“你說開給你看就開你看啊,我偏不,我今天就走著回去。”說完撿起鞋就走。歷安哭笑不得。
顏凜凜拎著鞋走了不遠,就停在一棵梧桐樹下,站了一會兒就仰頭往樹上望。那時剛到春天,天氣還冷,梧桐沒有發芽,一樹的枯枝敗葉。歷安覺得那枯樹沒什么好看的,但是顏凜凜傻傻地看得很起勁,他實在是沒忍住又犯賤地走過去,也朝著樹上看,發現那枯樹上掛著一只風箏,大紅色,已經有些破爛了。
顏凜凜看著那只風箏忽然不瘋了,她指著風箏聲音輕柔地對歷安說:“你看,樹上長了朵風箏。”
歷安也傻傻地看了好一會兒風箏,然后忽然想起自己二十七歲了一陣臉紅,趕忙低下頭,卻看見顏凜凜捂著臉小聲地哭了起來,然后越哭越大聲。
四、
他們就這樣認識了,那天歷安送她回學校,約她出來吃過幾次飯。他說我挺喜歡你的,可最后他才知道,那個時候,她是有男朋友的,只不過男朋友有了其他的女人。
“對,我是利用你氣我前男友,我當時鬼迷心竅了還不行嗎?再說,我只是和你吃過幾次飯而已,算不上玩弄你的感情吧?”
歷安歪頭看著她:“你這還不叫玩弄我的感情,那怎么樣才算?要和我發生點什么才算?到那個時候,你就不是玩弄我的感情這么簡單了,你那是玩弄我的身體。”
顏凜凜也覺得自己當初是過分了低著頭小聲說:“對不起,我錯了,我當時真是氣糊涂了,想著他那么踐踏我,我也不能便宜了他。”
“真錯了?”
“真錯了,你原諒我吧。”
歷安看著她一臉難過得快哭了的表情,拍拍她的臉說:“好了,我原諒你了。”
顏凜凜一下子換了表情:“那你能把我的錢還給我了嗎?”
歷安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看來你不是真的知錯。”
“我真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連飯都吃不起了,怎么敢不知錯。”
“那顏凜凜,我們在一起吧。”
顏凜凜警惕地看著他:“你是想玩弄一回我的感情嗎?不用了吧,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我怎么會做這么低級的事!我是認真的,我以前就跟你說過我喜歡你的。”歷安蹲在地上久了腿也麻了,忍不住想,追個姑娘怎么這么難啊。
顏凜凜苦口婆心地勸他:“你找個什么樣的姑娘不行啊!你就算找個男的那都是高富帥,你看上我什么了?”
歷安笑道:“大概是你蠢得讓人記憶深刻吧。”
“你這樣子表白,女孩子答應了,老天爺也不會答應。”
“我沒有和別人表白過。”歷安挑了挑眉繼續說,“和我在一起你又不會虧什么,我也不怪你利用我。我們在一起萬一分了手我還會給你分手費,萬一我們結了婚我的錢都是你的,再萬一我們離了婚,我的家產都會分你一半!我長得又不錯,你帶出去帶得回來,還沒人逼你相親,多好。”
顏凜凜嘆氣:“和你在一起,我怕被雷劈。”
“劈劈更健康。”歷安咧嘴一笑,唇紅齒白。
顏凜凜一陣頭暈目眩,想我該不會是被狐妖迷惑了吧。
第二天,顏凜凜又被公司通知去上班了。她在茶水間思考時,同事問她:“你干什么?便秘啊?”
“你在茶水間便秘啊?”顏凜凜瞪她一眼,“我在想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天有個各方面都很優秀的男人要和你在一起,你會怎么樣?”
“祈禱千萬不要從夢里醒過來!”
“如果不是在做夢呢?”
“那就賴著他!”
“你不覺得差距太大了嗎?”
“照你說的,有個這么好的男人,能被他甩都是一種幸運,畢竟不是人人都能有這種經歷。好了,我們現在來討論一下,這樣的男人什么時候出現的?什么時候?”
顏凜凜看著她悠悠地說:“做夢的時候。”
不過這個夢怎么看都不像是噩夢。顏凜凜想了想,那不如安然做夢吧。
五.
接到歷安電話的時候顏凜凜在看一張喜帖,她嬉皮笑臉地問他:“找我干嗎?”
“晚上一起吃飯吧,我去接你。”
晚飯定在一家西餐廳。燈火曖昧,格調高雅,價格高端,不過這些都不在顏凜凜的關注重點里,重點是歷安后面左側不遠的地方進來了一個眉眼俊俏的男人,比起歷安毫不遜色。她看得起勁,歷安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出乎意料地和那男人打了個招呼:“譚越。”
“你的朋友都這么高品質?改天介紹兩個給我認識認識。”
歷安回頭挪正她的臉說道:“你認識我一個就夠了,我已經是我認識的人里品質最高的了。”
“真的?”
“比我帥的沒我有錢,比我有錢的沒我帥,比我又帥又有錢的都是Gay。”
顏凜凜干笑了兩聲。
那個叫譚越的男人挽著一個高挑的女人走了過來,和歷安打了聲招呼就匆匆離開。顏凜凜一直看著他們離去。歷安見狀,說:“別看了,譚越的未婚妻兇得很。”
顏凜凜若有所思地問:“他旁邊那個不是他未婚妻吧?”
“你怎么知道?”
“紅顏多薄命,丑陋做夫人。”
歷安從口袋里掏出個小盒子遞給她,高深莫測地說:“那看來你是做夫人的命。”
那個盒子的大小倒是正合適放一枚戒指,但是顏凜凜知道里面不會是戒指。她打開盒子看到一顆鉆石耳釘,流光溢彩。顏凜凜咂舌:“這很貴吧?”
“一般。慶祝我們能在一起三個月。”歷安低頭切著牛排,頭都沒抬。
顏凜凜把耳釘推回去:“你還不如直接送錢給我比較實在。”
“送錢多沒情調。”
顏凜凜撇了撇嘴:“相比于情調,我更喜歡錢。”
歷安抬起頭,勾著唇笑,目光灼灼地說:“我倒是更喜歡情調。”
“那是因為你有很多錢!”
“……”
那顆耳釘最后還是放在了顏凜凜的包里。飯后照常是歷安送她回家,她靠在副駕駛上一只手放在包里摩挲著那顆耳釘。她根本沒有耳洞,想到這兒她就嘿嘿地笑了起來。歷安奇怪地問她笑什么?
“我想起新聞里說過,要是出車禍,副駕駛的死亡率最高。”
歷安也笑起來,轉過一個彎之后,慢慢地說道:“怕什么,就算是死也有我陪著你呢。”回家的樓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的腳步停在距離三樓還有十八級的地方。家門口
站著一個人,這個人一個小時前,她才見過。
顏凜凜不解地看著她:“你來這里干什么?”
紅唇奪目的女人靠在門上笑道:“沒想到你居然會和歷安在一起,真有本事!”
顏凜凜不甘示弱:“我也沒想到你還在做小三。”
女人不在意她的話:“這么久不見,你不請我進去坐坐?”
顏凜凜沒有請她進屋:“你沒打算和我徹夜長談吧?我這兒什么喝的都沒有。”
“我也不敢喝,毒死怎么辦!”
“怕死還來找我?”
“我今天才知道紀格要結婚了,想找個人分享下消息,晚上就見到了你,所以來找你聊聊天。”
“我知道他要結婚了,他給我發了請柬。他應該沒請你吧,畢竟沒人愿意在自己的婚禮上見到自己從前的小三,你說是吧,白露?”
“你!”白露惱怒得咬牙切齒。
顏凜凜哈哈大笑:“你不就是想知道我過得不好,好在心里找點平衡感,可是不好意思,我過得好得很。”
白露拂袖而去,顏凜凜此刻終于想好了到底要不要去參加紀格的婚宴。她想,她要去,要風風光光地去。
六、
顏凜凜做了個夢,夢見兩年前她撞見紀格和白露在咖啡館,紀格把頭低到桌面上說對不起,而白露則微仰著下巴。顏凜凜氣得不知所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顏凜凜在夢里氣得咬牙切齒,醒來后有氣無力地打電話給歷安,等了一會兒歷安接起電話,聲音輕柔綿長,一副完全沒睡醒的聲音:“喂,凜凜?”
“喂,你過幾天有時間嗎?”
“哪天?”
“二十號。”
“有。”
“那正好,二十號我一個同學結婚,你陪我一起去吧。”
“好。”歷安仿佛又要睡著,聲音輕得像是嘆息。
“嗯,你睡吧,晚安。”
電話里又是一陣清淺的呼吸聲,沒有回答。顏凜凜以為他已經睡著了,正準備掛電話時,那邊又傳來一句話:“凌晨三點你就為了這個給我打電話?你不要告訴我,要結婚的人叫紀格。”
顏凜凜不敢說話。
歷安說:“顏凜凜,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不知道。”顏凜凜囁嚅著說。
歷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他說:“顏凜凜,你在找抽。”
掛了電話后,顏凜凜發了會兒愣,竟倒在床上失眠到天亮。
第二天翻找歷安送給她的那顆耳釘時找到了一本掉在沙發底下的書——《追憶似水流年》,當年她跟紀格借了卻看不下去,不知怎么書掉到了沙發底下。顏凜凜翻翻書,從書里掉出來一張書簽,鉛筆描出的樹葉都模糊了,上面用鋼筆寫的字卻十分清晰:吾愛凜凜。
二十號那天,歷安還是來了。他等在她家樓下,神色如常。顏凜凜見到他時有片刻的恍惚,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打招呼:“你來啦?”
“嗯。”
他們都沒怎么說話,顏凜凜忖度著他的臉色,想起禮金的事恨恨地說:“我結婚的時候一定也要請他。”
歷安的臉色變了變,陡然加快了車速,一路上測速的閃個不停。顏凜凜白了臉干笑幾聲:“你這車新買的吧,性能不錯啊,能開這么快。”
歷安側臉勾出一個笑:“今年奧迪的新款,國內還沒開始賣,從國外運進來的,我也覺得還不錯。”
“那你還開這么快,撞壞了多可惜。”
“你怕什么,無非一死,還有我陪著你。”
無非一死四個字讓顏凜凜悚然一驚,她想如果中國人開車都抱著這種想法,那很快就不用搞什么計劃生育了,網上也不用為二胎政策吵架了,因為年輕人的死亡率一定比出生率高。
還好車子最后安全到達,下車的那一刻,顏凜凜長吐了一口氣。
歷安偏頭看著她:“我真想撞死你,一了百了。”
“這么說我錯過了個發大財的機會啊,我的保險差點就沒有白交。”顏凜凜拍著胸口一副可惜的樣子。
歷安磨著牙看了她一眼:“可不是嗎!”
隨后,顏凜凜挽著歷安上樓,見到門口的新人笑顏如花,她臉色平靜地說恭喜兩位。紀格的臉色有那么一瞬間為她而改變,顏凜凜不甚在意,挽著歷安進去坐好。他們來得早了些,還沒開席,看歷安的臉色不太好,顏凜凜想著不招惹為妙,便坐在椅子上四處觀望,想起包里還有本書,就翻出來看了兩眼。
歷安從她手里抽走那本書,嗤笑一聲:“你還看這種書?”
“提高精神修養不可以嗎?”顏凜凜有些心虛地想搶回書,哪知書簽卻從書里掉了出來。
歷安撿起來捏在手里看了看,又夾回書里還給了她,面色不善:“吾愛凜凜?他現在愛的可不是你。”
顏凜凜急忙表態:“我現在愛的也不是他。”
歷安沒再說什么,轉身坐好。顏凜凜見歷安不再理她,自己發起呆來。她忽然想她是真的愛歷安,還是只是貪戀他對她的好?
七、
身后的一聲醉罵打斷了顏凜凜難得的思考。
他們同時回頭,看見白露穿著一身婚紗,雙眼通紅,帶著哭腔和醉意罵道:“紀格,你沒有良心!我為了你,把名聲和年華都毀了!你卻甩了我、躲著我,還要娶別人,你個王八蛋!我愛你這么多年,都是因為我瞎了眼。”白露歇斯底里地喊著,哭得撕心裂肺。
紀格沒有理她,直接叫了保安上來。
歷安嗤笑兩聲回過頭對顏凜凜說:“你看看,這就是你從前愛的人。”
顏凜凜悻悻地說:“我從前年輕不懂事,行了吧?”
歷安和顏凜凜一起穿過圍觀的人群扶著白露出去。到樓下時白露甩開了他的手,哭哭笑笑:“你們都等著看我的笑話,我就鬧一個大笑話給你們看……”
歷安想起她和譚越在一起過,便問她:“要不要叫譚越來接你?”
白露沖他喊道:“我跟他什么都沒有,就是吃過一頓飯,你們以為我一輩子都喜歡做小三嗎?”
“我扶你出來,總比你被保安扔出來好,你想再進去鬧,我也不會攔你。不過我從一個男人的角度給你一個忠告,你就算是死在他面前,他今天這婚還是照結不誤的。”
歷安不想理她,皺皺眉拉著顏凜凜走了。
回家的路上,歷安忽然問顏凜凜:“你愛我嗎?”
這個問題嚇了顏凜凜一跳,她遲疑了一會兒反問:“那你愛我嗎?”
“我愛你。”歷安不理路況轉頭直視她。一輛輛車燈從他們的車旁滑過,車內寂靜無聲,顏凜凜被他盯得發怵,歷安像是得不到她的回答就不會轉頭看路似的。
顏凜凜嚇得發起抖來:“你把車停了,我們好好談談。”
“我會停的,但是你要先回答我的問題。”歷安無比鎮定。
顏凜凜忙不迭地回答他:“愛,愛!我愛你!”
下了高速路,歷安沉默著把車停在路邊,顏凜凜偷瞟他的臉色,陰沉得像是天要塌下來:“我們在一起三個月,我以為你對我是有點感情的,看來是我想多了。”
顏凜凜干笑幾聲:“我對你感情深厚得很。”
歷安自然不信,他說了另外一句話:“我送你的耳釘,你從來沒戴過。”
顏凜凜也有些生氣,想也沒見你對我多上心。
“你難道就沒發現我根本沒有耳洞?”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耳洞,我送你耳釘的時候就在想你如果愿意為我打個耳洞的話,我就好好地跟你在一起,雖然你跟我在一起永遠那么心不在焉。可惜就是這么小的事你都不愿意為我做。”歷安笑了一下,“顏凜凜,對不起,我以為我可以等到你對我真心真意的那一天,可是我對你真的失望透了。”他頓了一下,認真地看著她說,“顏凜凜,下車。”
顏凜凜明白他的意思,她鎮定地解開安全帶下車。她知道歷安沒有看自己,這讓她心里好受了一些,她怕在他眼里看見自己是一副不識好歹的樣子。
車子絕塵而去,顏凜凜目送他離開后在包里翻找手機,拿到手機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那本書。那本書不見了,應該是被她丟在了喜宴上,沒有人會去認領它,婚宴結束后,酒店的清潔人員會把它和其他雜物扔到一邊,因為它對任何人來說,都不重要。
而顏凜凜,到此刻才發現它不見了。可是那感覺就好像她不過丟了一包紙巾,也是,過期的感情連一包紙巾都不如。
她反復地想起歷安在關門瞬間的側臉。最后一刻,他選擇了不看她。
顏凜凜踩著高跟鞋走在路上,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她忽然心酸:“混蛋,說什么愛我,這么黑的夜里,你都忍心扔下我。”
而后,她想明白了,那時因為最開始,是她先扔下他的。
八.
車里低低地放著一首鋼琴曲,手機鈴聲忽然高亢地響了起來,歷安一只手翻出電話,來電顯示是助理,他十分失望,還是接了。
“歷總,您上次讓我預訂的蘭庭餐廳的二層我已經跟餐廳經理確認過了,你指定的廚師明天就從上海趕過來,為了保鮮保加利亞玫瑰明天下午才會到,我會在晚上七點前按您的要求布置好,您還有什么要求嗎?”
“現在這些都可以取消了。”
“啊?您說什么?”
歷安目視前方,聲音平緩:“沒有餐廳、沒有玫瑰、沒有廚師,什么都沒有了,統統取消。”
他說完直接掛了電話,車子在城里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還是停在了顏凜凜家樓下。顏凜凜家沒有亮燈,她還沒有回來。他靠著車抽出一支煙燃起來,手指點亮手機在凜凜兩個字上遲疑了很久,還是沒有打出去。
一整晚顏凜凜都沒有回來,歷安的心也慢慢地涼了下去。天亮時他問自己:“你是瘋了嗎?”
誰說不是呢。他自己回答。
最后他還是開車回去了。可是顏凜凜就是不肯放過他,車剛開進小區門口,他就看見顏凜凜像走失的貓一樣抱著腿坐在小區保安室門口,歷安在心里笑,眼睛卻紅了。這么長的夜,他怎么能讓她在這里坐了一整晚?
他摸不清顏凜凜的想法,下車后只是沉默地看著她。她揉揉眼睛走過來,問他:“你去哪兒了?”
歷安不說話,她繼續說:“你陪我去打個耳洞吧。”
歷安從包里拿出煙,抽了一支出來,他的手有些抖,他想他需要冷靜一下。
她又說:“把煙戒了吧。”
他沒有說好,顏凜凜覺得很委屈,撇了撇嘴哭出聲來:“我在你家小區等了你一個晚上!保安不讓我進去,你又不回來,我就一直在這兒坐著,坐了一個晚上……”
她咧開嘴大哭著,稀少的行人仍舊投來好奇的目光。歷安將煙熄滅,嘆了口氣后抱住她,她還是哭,眼淚鼻涕全抹在他的衣服上,哭聲震天響。
這是顏凜凜除了第一次見面后唯一一次在歷安面前哭,卸下嬉笑的偽裝,把妝和眼淚一起抹在了他的襯衫上,理直氣壯。
歷安在她耳邊問:“你愛我嗎?”
“我愛你大爺,我等了你一個晚上。”顏凜凜號哭著說。
歷安把她抱得更緊了,輕聲說道:“嗯,我錯了。”
愛情就是這樣,誰先動心誰就輸了。歷安想,我已經輸得很徹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