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 稼

◎ 朱成玉

莊 稼

◎ 朱成玉

岳父種了一輩子地，老了，終于種不動了，就把兩畝地包了出去。可是種地的時節，他總覺得像缺了些什么似的，在家里待不住，就去地里走走，說聞著莊稼的味道，心里才踏實。一天，岳父倒在自己的莊稼地里，再也沒起來。

岳母性格急躁，看不慣岳父做什么事情都不緊不慢的性子，常常對岳父大發脾氣。岳父大多數時間都忍著，忍不住的時候，兩個人就會大吵一架。不過吵歸吵，岳父出去轉個彎，回來吃飯，飯桌上照樣有岳母為他燙好的酒。有時候，我們聽說他們吵了架，急忙打電話過去，想開導開導他們，結果他們說早忘了，害得我們瞎操心。

現在，其中一個兀自先走了，我們擔心剩下的那一個從此太過悲傷。

但事實證明，我們的擔心是多余的。岳母不但沒有太傷心，而且學會了扭秧歌，每天吃過晚飯，就迫不及待地去村里的小廣場趕場子去。村里人不免有閑話，說岳母這是急著想再來一段“黃昏戀”。

我們想把岳母接到城里一起住，她不僅不來，而且做了一件出乎我們意料的事。她把包出去的那兩畝地要了回來，說要自己種。

我們都反對，明明什么都不缺，為何還要受那個累啊。可是岳母執意要種，她說不種別的，哪怕種點菜也好，在城里吃不到純綠色的蔬菜了。

我們拗不過，只好任由她去折騰了。岳母在那兩畝地里種了一些黃豆，還有一些蔬菜。蔬菜成熟以后，她就給我們打電話，讓我們隔三岔五地回去取一趟。她還說等黃豆打下來之后，給我們榨新鮮的豆漿喝。

可是我們心疼岳母，便把她接到城里，瞞著她把那兩畝地又包租了出去，并讓妻子裝病，騙她多照顧幾天。岳母看妻子的身體并無大礙，便急著要回去。她說地里的草該鋤了，耽擱不得，任憑我們怎么勸說都不行。情急之下，我們只好把地已包租出去的事告訴了她。

岳母的臉頓時慘白，眼里浸滿了淚水，長時間沉默著。我們沒想到這個私自做的決定會讓岳母如此難過，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媽知道你們孝順。”岳母終于說話了，“只是，你們知道嗎？那幾畝地里有你們父親的味道啊。我已經習慣了跟它天天在一起，只有站在地里，只有聞著莊稼的氣味，我才會心安，才會快樂……”

這是我們萬萬沒有想到的原因。原來，岳母是在用這樣的方式懷念著岳父啊。

“無論如何也要把那兩畝地再要回來。”妻子對我發號施令，“以后咱們一家人一起去種地，我也想聞聞莊稼的味道，聞聞父親的味道。”

（摘自作者新浪博客 圖/周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