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廖閱鵬
只留妙語伴君行
◎ 廖閱鵬

朋友楊斐華得鼻咽癌住在醫院。到了晚期,有些老同學來看她,他們不勝唏噓地說:“斐華啊,你這么好的人,怎么會得這種病呢?”
楊斐華說:“有誰比我更適合得這種病呢?我沒有小孩,沒有先生,不需要替他們擔心,卻有人照顧。你看隔壁床的太太,她的小女兒這么小。她死了以后,小女兒怎么辦呢?她才不應該得這種病呢?!?/p>
楊斐華有計劃地把藏書一批批送走,有些錢也托H幫她捐出去。
那時候,她的媽媽常向H抱怨:“都病成這樣了,還在拼命寫東西?!?/p>
H很好奇她在寫些什么。原來,她在整理從小到大聽過的笑話。
受到她的感染,H也開始把身邊的笑話記錄下來。楊斐華常常與她討論笑話要怎么寫才會好笑,H也常常會忘記她是一個隨時會死去的人。
楊斐華有時會跟H談她的病情,說過不了多久,她的聲音會變小,說話也不清晰。更久后,就要用筆交談。最后,恐怕連交談的力氣都會失去。
到了晚期,她身上插著不少管子,連走路都要隨身攜帶,但是她從不叫苦。
去世前,她還在做翻譯,即使常見的詞匯都要查字典,有時候,同一個字甚至要查五六種字典。
楊斐華有時會與H搭車離開熱鬧的臺北市,看到郊區依然有許多住宅大廈,H忍不住說:“這么美麗的大廈,不知道住在里面的人都在做些什么?”
楊斐華一本正經地說:“他們每天都在念經?!?/p>
H說:“怎么會……”
楊斐華卻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p>
楊斐華臨死前,H難過地說:“你死了以后,一定要來與我們溝通。”
楊斐華平靜地說:“恐怕不行,如果死人還可以與活人溝通,那么,死亡就沒有意義?!?/p>
有一天,一名衣著時髦的妙齡女子來到H的辦公室推銷愛心雜志,許多男同事一看到她靠過來,就紛紛避開。
H主動上前,問她在做什么。時髦女子說:“我是來介紹愛心雜志的,請大家支持善行,可是這里的人都沒有愛心。”
H說:“你的這個雜志很粗糙,我也不想看??墒牵液茉敢饩桢X,而且捐很多錢。請你給我地址,我要親自去看一看。”
時髦女子說:“不用這么麻煩,雜志上都有照片?!?/p>
H說:“我要捐很多錢的,一定要親自去看一看?!?/p>
于是,女子找個借口趕快離去。
辦公室里的人都對H刮目相看,但H告訴我,這是向楊斐華學的。
有一次,楊斐華遇到啞巴在募集殘障同胞的愛心捐款。
楊斐華說:“我不但要捐錢,而且要捐很多。你可不可以給我地址?我要親自去看一看?!?/p>
啞巴咿咿唔唔地走開了。
H說:“讓虛假現形并不是她的用意,楊斐華真的想把錢捐給值得捐的團體。”
從楊斐華的姐姐楊翠華口中得知,楊斐華的鼻咽癌進入晚期,病痛非常人能忍,脖子也出現了不能愈合的潰爛,但是,她不顧天氣炎熱,埋首書桌,在身體就要毀滅前,將書譯畢。
事后,我看到這本理智、冷靜的書,它在我心里忽然散發出燦爛的光芒。
(小橋流水 摘自《靈魂煉金之旅》湖南文藝出版社 圖/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