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小薔
守 著
◎ 王小薔

2013 年的一天早上,爸爸從老家打來電話,聲音顫抖,說媽媽突發腦溢血,正在搶救。深夜,我們從東莞趕回老家,爸爸正守候在媽媽身邊。醫生給我們看媽媽的腦部CT圖,腦溢血面積太大,我們都被嚇住了,只有爸爸那么堅定,說了三句話:“全力救她?!?“用最好的藥,請最好的專家?!薄鞍c瘓不要緊,只要她活著?!?/p>
那一刻,我的眼淚嘩嘩直淌,不僅僅是因為躺在ICU里的媽媽。那天之前,我從未覺得父母之間是有愛的。
手術后,媽媽只能說出只言片語,卻能認出爸爸來。我們請人在家里幫著護理,但只要爸爸在,就會幫她擠牙膏,為她梳頭。這時,我才知道,這幾年來,爸爸每晚都為媽媽做頭部按摩。
這有點顛覆我的認知。年輕時,爸爸晚上睡覺不能離人,媽媽上晚班的夜晚他很難挨,所以媽媽特意從廠里的核心部門換到了邊緣的保管部門。那時,媽媽是強壯的,總是媽媽照顧爸爸。老去,將他們招安。媽媽的老年疾患頻發,從子宮肌瘤手術到高血壓到裝心臟起搏器,父親一直依靠并不強有力的身體,充滿耐力。
媽媽開始依賴爸爸,常常在夜里把他叫醒,讓他坐在一旁陪著。我們勸她有事就叫我們或叫阿姨,讓爸爸休息,她卻像孩子般委屈:“不行,我就要叫他來?!卑滋欤浅鋈ヒ幌?,她看不到他,就會很著急,吵著讓我們叫他回來;他回來了,她就說要翻身,腳不舒服要捏捏,要喝水,要坐一下……或許,她只是要他在身邊。
半年后,媽媽的主治醫生上門來看望,感嘆說:“真沒想到她能恢復得這么好。”那一天,我家就像過節一樣,滿是歡聲笑語。爸爸緊緊握著媽媽的手。前幾年,媽媽突然當著我們的面,抱怨爸爸從不牽她的手,過馬路也不牽。當時,我很不以為然,覺得挺矯情的,一輩子沒牽手都過來了,現在才在意,太晚了吧?可是,某個傍晚,他們從鷹嶺公園散步回來,媽媽悄悄跟我說,過斑馬線時爸爸牽了她的手,聲音里滿是嬌羞。
那天,我去鷹嶺公園散步,看到合唱隊的老人們在練歌,想起爸爸也曾在那兒唱歌排練的情景。那時,媽媽每天閑逛于各大商場;爸爸則每日打扮整齊,西裝革履地參加各類表演。只要相遇在一起,他們就互相指責對方的不是:“你媽又買了一堆沒用的東西回來”;“你爸吃飯太慢了,總嫌菜不下飯,他自己來做好了”?,F在,我才明白,那根本不是要我解決問題,而是他們在互相發嗲。
我給爸爸發了條短信,提起他的唱歌隊。很快,他回復:“那些都是無事時的消遣,我現在完全不需要了。守著你媽媽,就夠了。”(摘自《今晚報》 圖/趙勝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