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業諜戰

張翠翠

上市四年的大北農集團遇到了麻煩。因涉嫌共謀從美國種子公司竊取商業機密，包括大北農董事長邵根伙之妻莫云，國際商務部主管、莫云弟弟莫海龍在內的5名大北農員工在美國被捕，被指控盜竊自交系玉米種子，運往北京其旗下金色農華種業科技有限公司。有外媒報道，整個“盜種”過程猶如一部諜戰片。

據業內透露，種子安全被頻繁關注的當下，研發和市場銷售一直存在嚴重的不對稱性，利益驅動中，“竊種”不止大北農一家。

“跨國竊種”

近日，大北農集團董事長邵根伙之妻莫云在美國旅行期間被捕，并以“陰謀盜竊商業秘密罪”被起訴。同被起訴的還有大北農集團總部總裁助理莫云胞弟莫海龍、金色農華現任CEO李紹明等一行7人，訴訟稱他們參與了在艾奧瓦州的玉米田中盜取轉基因種子，寄回中國用作分析的活動，這種特殊的種子有助于抗擊病蟲害。

在莫云被捕之前，莫海龍等人于去年12月就被美國檢察機關抓獲。而近日被公開的部分庭審記錄顯示，整個竊取及抓捕過程頗像一部間諜小說。

據報道，起初美國中西部當地有人發現有中國男子在玉米地里跪地匍匐前進，偷取玉米穗。美國聯邦調查局獲悉后，經法院許可竊聽了該男子手機，并在金色農華董事長租來的汽車上安裝了竊聽器。

“當這些人在中西部農村周圍開車轉悠、在玉米地附近停車并從艾奧瓦和邁阿密的交易商那里購買成袋種子時，聯邦調查局在其車上安裝了GPS跟蹤設備，并對他們進行跟蹤?！泵缆撋缦嚓P報道稱，這些人將種子藏到得梅因附近的倉庫，最終將其帶到位于伊利諾伊州蒙尼的農場。該農場于2012年3月就被金色農華買下。

經跟蹤，金色農華員工葉建和李紹銘原計劃乘飛機從芝加哥回國，被美國聯邦調查局在美國海關處扣押，并在葉建軍衣服口袋中翻出藏在紙巾中，被竊取的玉米種子。

另一位員工汪磊飛到佛蒙特州的伯靈頓，租了一輛車準備開往加拿大，被美國邊境特工抓獲后，有44袋玉米種子被藏在汽車座椅下方及其行李中。

此次被盜取的種子來自世界知名農業公司——杜邦先鋒和孟山都，檢察院表示這將給兩家美國公司帶來約3000萬到4000萬美元的損失。

消息一出，大北農方面立即撇清與莫云的關系，稱其早于多年前離職。然而，鬧得沸沸揚揚的“竊種”風波著實是令大北農股價急挫，月初收跌3.44%。隨后大北農公告稱該事件公司正在調查過程中，并于7月4日股市停牌。

“公司內并沒有太多議論，我們并不比媒體知道得更多。”據一不愿透露姓名的金色農華員工透露，近日公司高管都在開會。

“大北農在種業口碑一直不錯，玉米種子的出芽率、抗病蟲害、增產表現都很優異?！睒I內人士稱大北農自2010年登陸深交所，以飼料、種業等六大產業為主，一度被認為是中國最有希望的種業公司。旗下金色農華擁有全國農作物種子生產經營許可權，主營玉米、水稻等品種。

至于為何上演“竊種諜戰”，該業內人士透露，近年來大北農對種子業務頗為重視，但實際進展并不理想。2013年，公司種子產品銷售額同比下降25.47%，其中玉米種子銷售收入更是下滑40%。

新種“斷流”：

研發與市場的不對稱

“竊種風波”一出，種業內一時風聲鶴唳。近日，《齊魯周刊》記者致電山東省種業集團、山東農業大學等多家科研、銷售單位，均被以“不方便講太多”為由拒絕采訪。

“玉米起源于美洲，很多特異性材料國內沒有?！弊罱K，山東省農科院玉米研究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劉姓研究員告訴《齊魯周刊》記者，要想從美國購買種子并不是一件易事，需先拿到農業主管部門、檢疫部門的批文，委托第三方機構，如農科院、種子中心去進口，也有企業自行購買，不僅繁瑣，成本相對較高。

據悉，就算花大價錢，在看重種子知識產權的歐美，很多核心種質資源都是不賣的。如美國，種子的研發與推廣大都由諸如孟山都、先鋒等大型跨國企業掌控，大都坐擁優質種子資源等待賣高價。

“根據珍貴程度、進口規模多少定價，幾十塊錢，幾百塊錢甚至上百萬的都有，物種越稀缺、性能越好，價格越高?！眲⑿昭芯繂T告訴《齊魯周刊》記者，高價逼迫下，很多企業只有走“捷徑”，而“捷徑”往往“不見光”。難怪省內諸多種子銷售企業對大北農事件避而不談。

另一方面，采訪中很多種子銷售企業抱怨“新種難等”。山東六和集團有限公司總裁助理易敢峰表示，在國內，育種與推廣分離，科研單位有權研發，之后將銷售權賣給種子銷售公司，從而導致從研發到推廣需要較長時間成本，資金成本也相當高。

劉姓研究員舉例，以其單位研發的魯單9066、魯單9067、魯單9032等為例，這些玉米種子抗病蟲害、增產效能不錯，省內年播種面積約占25%左右，從研發到推廣耗時3到5年不等，目前也只推廣到黑龍江、河南等省。其中，魯單9032以140萬元轉讓山東愛農種子公司獨家開發；2011年通過省內審定的魯單9066，以500萬元高價轉讓給聊城市源豐種業集團和山東黎明種業公司。

與這種高時間與金錢成本不相適應的是，隨著環境、土地等因素的變化，兩到三年后，這些種子的適應性退化，需重新購買，但新種研發可能還沒經過試驗期，很多國內公司就會進入“斷種”期。

據業內人士透露，近幾年大北農一直通過正規渠道積極尋覓市場新種，在全球內尋求核心原材料資源，仍因諸多因素陷入“斷流”，“等到新種購買到手，庫存舊種早已發芽了?！币徊辉敢馔嘎缎彰慕鹕r華員工說。

種子亂象：“套牌”沖垮正規軍

7月8日下午，在位于工業北路的種子大世界的一家店鋪內，先玉335、鄭單958、魯單9032等市面上眾所周知的玉米種與其他水稻、花卉種苗密密麻麻陳置一地。

記者詢價魯單9032，店主提出如果留下包裝袋，能便宜5塊錢。這份“魯單9032”的說明書上寫著“成熟期125天，積溫為2500攝氏度”。但據劉研究員提供的資料顯示，“魯單9032”的成熟期是128天，而積溫為2800攝氏度，同時，正規種子皆有“公司代理”與“科研所研發”字樣，登錄“國家種業信息網”可查詢種子信息。

記者另選一份“久龍5號”，按照包裝上標注的品種權公告號查詢發現，該編號對應的種子商標名稱為“金玉5號”。

記者就此詢問店主，店主不耐煩地回答：“現在哪里有那么多經過審定的新品種？一個種子大市場至少有經銷商千家，所經銷品種名副其實的也就二三十個，70%以上是‘套包品種，有越區的、有假冒的，也有未審定的；有大企業、有小作坊的。真袋子里裝假種子，假袋子里裝真種子?？傊?，市場上哪個品種熱銷，就有人‘套包哪個品種。”

據了解，在種子交易會或互聯網，均可見承攬印制種子包裝袋的公司所印制的花花綠綠的樣品，你可以委托批量印制種子袋，也可以私下委托印制其他品牌品種的種子袋?！百u包裝袋”和“套包種子”已成為投機“暴富產業”。

“不花一分錢，輕松將雜牌套上正規軍包裝。”易敢峰稱，在低付出高收益的驅動下，如今約有70%市場銷售的種子都是“套牌”種子，在“套牌”軍干擾下，如 “大北農”等正規種業公司的種子庫存率節節攀升，而銷售利潤逐年下降。

數據顯示，自2010年開始，大北農的庫存金額逐年攀升，截至2013年三季報統計，大北農庫存占流動資產比例由26.45%上升至37.94%，占比逐年攀升，同樣，公司存貨較上年的增長率也由2010年的17%增長到2013年三季報的42.75%。

“高庫存會導致高損失。”金色農華總裁助理季衛國接受采訪時曾表示：“長期庫存極易導致種子的出芽率降低，如果達不到一定的出芽率，種子只能當成糧食來賣，原本500克10塊錢，現在只值1塊錢?！?/p>

對此，省農科院玉米研究所劉姓研究員也對《齊魯周刊》記者表示，無論是“竊種”還是被“套牌軍”擠占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種業競爭的核心競爭力取決于種子研發能力，而國家對種子知識產權的不重視，導致新種創新動力疲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