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長寧（七）

丁丫

上期預告：程寧從顧長熙家里出來，兩人的感情都變得有些微妙，尤其是她拿鞋帶當內衣帶的事，竟然被同學指認出來了，白白堅定了她和顧長熙關系不一般。程寧只覺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25

我瞠目結舌，不會吧，是個人都能聽出這是禮貌客套的話，是個人都會順口答道“沒關系，這是我應該做的”，可這事兒發生在顧長熙身上，怎么就不按劇本走了呢？

顧老師，敢問您的節操君和職業貞操還安好？

我生怕他跟上次一樣讓我改CAD，所以搶先在他開口之前就一副委實抱歉的樣子：“顧老師，不好意思哈，我電腦崩潰了，還沒有來得及重裝，CAD、天正建筑、PS等等一系列專業軟件全部都不能用！平日只能用用WORD，我知道您肯定很著急，所以……”

“這樣啊……”我正等著他說“算了”，誰知他卻笑得一臉燦爛，眼里隱隱光華流動，“真是太巧了，WORD就足夠了。我回頭把論文發你，你幫我改改格式，檢查一下錯別字，把圖片重新繪制了放上去，再整理一下參考文獻，把該翻譯的翻譯了。我也不著急，你弄完了發我就行?！?/p>

我大腦頓時當機。

可對面那人還毫不識趣，欠揍地道：“程寧，你說你這電腦像不像就是為這件事兒準備著的？咦，你怎么走后面去了？哦，到了？”

“再！見！”我黑著臉，扭頭就跑回宿舍樓。

一回寢室，三人迅速放下手中之事，不懷好意地沖我笑。

“嘿嘿，我們都看見了哦。”白白率先發起攻擊，“顧老師送你回來的哦?！?/p>

“那你有沒有看見這個？”我指了指自己的臉，示意自己糟糕的心情和憤怒的表情。

“什么？！”吳歡尖叫，“他親你了？”

“無聊?！蔽邑Ｗ該Q鞋，看到桌上有一盒稻香園的精裝月餅。

“誰買的月餅？”我問。

白白轉了頭，朝看喬娜粲然一笑。

我立馬明了，臨近中秋，這肯定是孫志揚送的。想起暑假在學校碰到孫志揚，他毫無斗志地跟我說幾乎要繳械投降，那表情沮喪到了極點。而一開學，卻又恢復了精神，重新對喬娜展開了攻勢。

感情，果然總是讓人不由自主。

喬娜立馬一副局外人的樣子，躺回床上舉起手機，壓根都不搭理我們。

吳歡添油加醋：“孫志揚送的。在樓下等了好久呢?！?/p>

“唉，”白白配合著嘆氣，“咋就沒有人給我送呢?！?/p>

“你緣分沒到唄?！蔽覇芩?。

白白嘿嘿一笑，也不惱。我們仨的目光都很有默契地看向喬娜，而她干脆背過身去。

吳歡嘆息，半真半假地跟喬娜開玩笑：“娜娜，你也別一副看透紅塵高高在上的樣子，孫志揚雖然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可怎么說也算是一支潛力股，人家導師可是個院士。雖然不是高富帥，可對你的心還真是天地可鑒啊。”

這話說得一點不假，從孫志揚開始追求喬娜，他的真心，我們是有目共睹的。喬娜雖不會明說自己喜歡什么，但細心的孫志揚總是會發現，然后屁顛顛地買來給她。即便是對上喬娜的冷臉，卻依舊熱情不減。

我有一次親耳聽見孫志揚的一個同學打擊他：“天涯何處無芳草，她那么冷，小心把自己凍感冒?！?/p>

孫志揚道：“感情就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就算她是座冰山，我也得給她焐化了?！?/p>

聽得我很感動。

因為父母離婚的原因，我媽總害怕我在同異性的相處中受到傷害，預防針從來都沒有斷過。而在她給我打的若干預防針中，我覺得有一點是挺正確的：男人不管有沒有錢、有沒有背景，真心實意對你好，才是最重要的。

這話聽著有點空，而當我看到孫志揚時，便覺得有點實了。

白白坐到喬娜床邊，擺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樣子，語重心長地勸道：“娜娜，你也老大不小了，眼前放著個這么好的，別不懂得珍惜啊?！?/p>

喬娜被我們說得有點煩，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捂著耳朵道：“你們這些吃里扒外的東西，一盒月餅就要把我給賣了?！?/p>

“這真不是，”白白道，“其實我們是覺得孫師兄也挺好的，而且你……”話說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我和吳歡對視一眼——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而且什么？”吳歡慫恿。

“董白白我警告你，可別瞎說啊?！眴棠刃奶摗?/p>

白白道：“那天孫志揚過生日，我看見喬娜在陽臺上站了很久，猶豫著要不要給孫志揚打個電話……”

“喬娜……你動心了哎！”吳歡興奮地宣布。

“沒有，我才沒有呢！”喬娜狡辯。

“懷春少女還害羞？”

“真沒有！”喬娜氣急。

“還不承認？快快快，給孫志揚打個電話，讓他請我們吃大餐！”吳歡示意我。

“沒有！”喬娜一下子從床上站起來，劈手奪過我的手機，一把甩在床上，大聲道，“說了沒有就沒有！我沒有對孫志揚動心！也不會對任何人動心！你們不要瞎搗亂好不好！”

說罷，穿著拖鞋就氣呼呼地摔門而去。

寢室一下子安靜下來，剩下我們三個人大眼瞪小眼。

“喬娜生氣了？”白白問我。

“我們太過了？”我問吳歡。

“到底怎么了？”吳歡問白白。

問完我們仨不約而同地搖搖頭。

寢室里四個人都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以前比這個尺度大的玩笑我們也開過，也沒有見喬娜生這么大的氣。

“喬娜心里是不是有什么心結？”好半天，白白冒出這么一句。

無人能回答，桌上，月餅靜靜地躺著。

晚上，班級QQ群炸開了鍋。

大家對顧長熙這個新來的代班主任十分好奇，各種討論，不亦樂乎，然后就商量著，中秋國慶快到了，是不是得給老師買盒月餅什么的？

李靜：來來來，集思廣益，大家來說說，給新來的顧老師買什么好？endprint

曾雪妮：中秋節買月餅吧。

李靜：會不會太沒有新意了？說實話，月餅吃得都要吐了，而且老師肯定不會少了月餅。

吳歡：要送月餅，我們寢室就有一盒現成的，還稻香園精裝的。

白白胖胖：哎哎哎，那盒不能送啊。歡歡你過分了啊。

吳歡（調皮地笑）：嘻嘻！

雷一楠：什么什么啊，是不是有情況?。?/p>

吳歡（搖頭）：沒有沒有。

雷一楠：白白胖胖，你大膽地說，小爺我罩著你。

李靜：喀喀，扯遠了啊，想想給顧老師送什么吧。

孟嬌：送花吧，顧老師好帥！我的男神！美人如花……

陳瑤：點贊！+1

王雪瑤：點贊！+1

吳歡：+10086

……

群里鬧得正歡，系統忽然提示我有新郵件。打開一看，發信人：顧長熙。

我真的想吐血了。

我立刻在群里道：我去。別瞎想了，作為生活委員，我很負責任地告訴大家，班費已經沒有了，大家洗洗睡吧。

說完我就畢群了，哀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打開郵件，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話：論文我已修改，請查收附件。

我吃了一驚，點擊附件下載，打開，完全愣住了。

顧長熙傳過來的并不是WORD，而是圖片——他居然將我的論文修改了，再掃描了傳給了我。我粗略看下去，他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修改了一遍，從立意到邏輯，從結構到段落，從錯別字到標點，他都逐字逐句一一修改。好些段落，我原封不動地引用了別人的話，但又沒有引注，他都用紅筆圈出來，注明文章題目，并在旁邊畫了一個大大的嘆號，批注：引注！版權！有些段落是在是太水，根本無法修改，他索性畫了一把大叉，在旁邊全部重寫，紅色的圓珠筆字跡密密麻麻。有些段落之間邏輯曖昧，他新寫了一級標題和二級標題，然后拉一根長長的箭頭到旁邊的空白出，進行說明補充……

整篇文章看下來，他修改的紅色字體竟大大多于我殘剩的黑色字體——幾乎是重新寫了一遍。怪不得他發我的是掃描的圖片，因為這改動，實在是太大了。

他在文后總結道“現在大體有個論文的樣子了”——自我安慰的語氣。然后又怕我看不明白，單獨列了一個文章大綱，讓我照著結構和修改的文字重新整理。

我越看越覺得羞愧。

最后，他寫道：認真改，改了投稿。修改得好，掛我的名字，投核心期刊，拿獎學金，名利雙收；修改得不好，就當是WORD排版練習了。

附件里還提供了幾張參考圖片，讓我修改了放進文章里。

我呆呆地盯著屏幕，一頁一頁地翻著他傳來的圖片，一句一句地讀他寫的批注。

他的字很好看，挺拔瀟灑，有時候他寫得很快，有墨跡未干被蹭的痕跡，有時候筆與筆之間有連體，但并不潦草，像魏晉遺風。

我可以想象，顧長熙在修改我的論文時，為我的低級錯誤和跳躍邏輯感到頭痛和嘆息的樣子，比如在一段長長的紅色字體后，他打了個括號，寫道：小學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又比如在我一串長長的論述之后，他畫了個問號：說什么？不懂。后來又將這幾個字劃掉，寫道：大體懂你的意思，你看這樣是不是清楚些。

然后是一段他的闡述。

邏輯清晰，結構嚴謹，文字簡練，層層深入，專業且有深度。

我看著看著，異樣的心情逐漸涌上心來。

我沒想到他發過來給我的居然是論文，更沒有想到他居然修改得這么細、這么認真。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天上掉了餡餅，把我砸蒙了。同時，巨大的喜悅從心里升起來，我沖著屏幕傻傻地笑，那紅色的字跡，化為一個個小人歡快地跳起舞來。

我好像入了魔，忍不住又看了幾遍，內容已經不重要了，單是那紅色的字跡，已經讓我興奮、感動而滿足。

好長時間我才回過神來。

我調出QQ窗口，群里在討論誰去買禮物、誰去送禮物。

我想也不想，飛快地打字報名：我去！我去！

曾雪妮（憤怒）：報告班長，程寧又來搗亂了。

李靜：程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啊？

我：我去！

李靜：……

我：報告班長，作為生活委員，給老師挑選、贈送禮物，我有義不容辭的責任！

眾人：……

我：我是說真的。而且我覺得你們現在討論的禮物都不合適，買領帶送老師，要是他不喜歡、不合適，怎么辦？你這意思也不吉利，送新老師領帶，是暗示你就在我們班這棵樹上勒死嗎？

眾人：……

李靜：那你說送什么好？

我皺了皺眉，想起在顧長熙家看到的鋼筆畫，又想起他用的那支鋼筆，用得頗有些舊了，便打字道：送鋼筆不錯。顧老師喜歡畫鋼筆畫。而且這禮物非常高端大氣上檔次，非常符合他低調紳士有內涵的氣質。

李靜：被你打敗了……

我在電腦前偷偷地樂。

26

這天，我在日記本里寫道：

我沒有想到，顧長熙居然是我們班的代班主任。中秋將至，我們決定給他送一支鋼筆。我提議的，呵呵，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哦，還有，顧長熙讓我設置咖啡廳VIP卡的密碼，我不知道設置什么好，便按了今日的日期：090921。

但我也沒有想到，后來，這個日期，每輸入一次，我的心就痛一次。

周一上午沒課，李靜約我一同去送禮物。剛出宿舍大門沒多久，她忽然倒吸一口氣，面露驚悚：“完了，小寧，我好像那個來了?！?/p>

“??？”我也配合著驚悚。

“我得回趟宿舍，”她一副可惜又不舍的樣子，把包裝往我懷里一塞，“你先去。我馬上就來?！闭f完就飛奔回宿舍了。

我呆立片刻，只得往系館走去。

我走到三樓，看見顧長熙辦公室的門半掩著，不知為何，心跳就加速起來。endprint

剛剛和李靜一起覺得沒啥，現在忽然只剩自己一人即將面對顧長熙，心里忽然感覺有些忐忑。

我該說什么好呢？顧老師，中秋節快到了，我代表班級送您一支鋼筆，希望您能喜歡？啊，不對啊，中秋節干嗎送鋼筆，要是他管我要月餅怎么辦？那就說，顧老師，謝謝您當我們的代班主任，辛苦了，這是我們的一點小心意？聽起來怎么這么像行賄?。?/p>

正當我琢磨著，305的門忽然開了。

顧長熙夾著筆記本走出來，正好跟我撞個了面對面。

我措不及防，一下將鋼筆藏在背后，拽得死死的。

“顧老師?！蔽以频L輕地跟他打招呼。

“找我？”他的嘴角浮起淡淡的酒窩，笑容自然而又親切。

而就在這一刻，我忽然亂了思緒，勇氣全失，張口就變成：“啊，沒，我事來三樓看看通知。您這是要上課去？”

“嗯，上課去。”

“老師再見！”我順口就答。

他走了兩步，又忽然回頭：“獎學金政策出來了，申請看看。”

“好的，我知道。謝謝顧老師?！蔽一卮鸬霉郧蓸O了。

極其短暫又普通的對話，說完他便走了。

此時正值上午大課之間的休息時間，三樓走廊里來來回回都是回來或者離開的老師。我看著顧長熙的身影轉過那堵玻璃磚墻，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背影，慢慢的，那背影也漸行漸遠了。

而我站在這里，兀自松了口氣，卻又恨自己不爭氣。

我代表班級送禮物，表達對老師的尊敬，這么剛明正大的理由，為何卻一看到他就心虛慌亂，躲躲藏藏如同做賊一般呢。

正懊惱間，我看到顧長熙辦公室的門還開著，心生一計，推開了門。

陶青因修產假，桌上的東西很少。相比之下，顧長熙桌上的東西便多了許多，左側堆著一大疊書，右側是一些文件夾，中間空出來的玻璃板下，還壓著許多通知和信手塞的名片或電話號碼。

我將那盒鋼筆放在桌子的正中央，打量了一番，又拿了張白紙，蓋住它一半的部分，制造出隨手一放，卻又半遮未蓋的表象。

然后我又偷偷摸摸地掩上門離開。

剛走到二樓，便碰到火急火燎趕過來的李靜。

“怎么樣？送了嗎？”她急急忙忙地問。

“嗯。送了。”

“哦，”她臉上浮現隱隱的遺憾，又問，“那顧老師喜歡嗎？”

“這個……不知道?！?/p>

“不知道？”她奇怪。

“他不在。我就放他桌上了?！蔽胰隽藗€謊。

“啊？那你留條了嗎？”

“我忘了。

“你個傻丫頭，”李靜戳戳我的額頭，翻翻兜里，“呀，我手機忘帶了。你給顧老師發條短信，要不他都不知道是哪來的。”

我只得掏出手機?？墒牵粗聊?，我又犯難了，寫什么好呢？

我想了想，寫道：顧老師，您桌上有一個盒子，是我們建筑一班送給您的中秋節禮物。

寫完念了一遍，覺得少了點誠意，改為：顧老師，知道您喜歡畫鋼筆畫，我們建筑一班送您一支鋼筆作為中秋禮物，希望您笑納。

完了我又念了一遍，還是覺得不妥，推敲再三，我寫道：顧老師，您桌上有一個LAMY鋼筆盒，是我們建筑一班送您的中秋禮物，希望您喜歡。提前祝您中秋節快樂！

這樣就顯得非常正式了，不矯情不傲嬌。我再次確認之后，按了發送鍵。

剛放下手機，短信聲就急促地響了起來。

我急急地打開，瞥了一眼便泄了氣，上面寫道：中秋佳節至，國慶大假來！金沙國際整容中心為您解決眼帶皺紋，斑點面部松弛等煩惱，國慶七天8.8折優惠。等你來哦，親！

27

事實上，今天一天，都沒有收到顧長熙的短信。

我以為我的手機欠費了，給白白打電話，發現又沒有。

我想是不是顧長熙的手機停機了，很想撥一個電話過去聽聽，但又忍住了。

老師大概都是有架子的吧，這種無聊的短信，他也許看了就刪了。我想。

下午是公共課。一個快掉牙的老頭在講臺上啰唆了兩個小時，我聽得昏昏欲睡。晚飯時候去晚了，食堂的東西又冷又少，回到寢室，只有吳歡一人在悶頭玩網游，根本沒空搭理我。

總之，今天一天過得清湯寡水，寥寥無味的。

我悶悶地掏出手機來，黑色的屏幕倒映出我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無電話無短信，甚至連垃圾短信都沒有，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失落。

我寂寞空虛冷地去陽臺洗衣服。

隱約聽到吳歡在打電話。

——喂，媽。

——嗯，知道了。

——嗯嗯嗯。知道。

——知道了啊。

……

——靠！又來個殺小號的！

——不是。

——我擦！

——不是不是。沒事兒我先掛了啊。

——嗯嗯嗯。再見！

我往室內瞅了一眼，吳歡迫不及待地放下電話，聚精會神地投入到游戲當中。

我輕輕嘆息一聲，把盆子里的水倒了，兀自望著天空出神。

天空迷蒙一片，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霓虹燈的漫射，讓夜晚染上胭脂的顏色。我知道那燈光的盡頭一定是熱鬧的，可這熱鬧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呢。忽然有些想家。家里的天空總是晴朗的，夏天的時候，我總會躺在潮濕的青草上，晚風拂過，一顆一顆數著天上的星星。涼爽的夜里，母親用一貫溫和的聲音，跟我講故事。

她說，每一個逝去的人，都會化為天上的星星，低頭注視著她所愛的人。

眼睛一陣發酸。

這時，兜里的手機嘀嘀叫了起來。

我打開一看，顧長熙：看到了，謝謝！

接著又來了一條：下午一直在開會，未能及時回復，抱歉。endprint

愣了一下，我這才反應過來顧長熙遲來的回應。

我以為顧長熙不會回我短信了，沒想到在我放棄之時，他的短信又不期而至了。

心里落空的地方，好像又被填滿了一點，剛剛低落的情緒似乎也被撫平一些?？煽粗粗?，又有點失望，短信上的信息量太少了，那他究竟喜不喜歡呢？

我擺弄了一會兒手機，鼓起勇氣又發了條短信過去：“顧老師，禮物還行吧？”

兩分鐘后，短信回了過來：“喜歡。你選的？”末尾還有一個冒號和括號組成的笑臉的符號“：）”。

我忍不住低笑起來，心情頓時轉好，一是為這個答案，二是我以為老師都是一板一眼的，沒想到他也會用符號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我飛快地按著鍵盤，帶著點小驕傲：“顧老師您真聰明，一猜一個準?！?/p>

顧長熙回得很簡單：“必須的?！焙敛恢t虛地承認，帶了點理所當然。

我盯著屏幕傻笑，像個售后服務員，想知道更多信息：“那您寫了嗎？出水流暢嗎？我覺得這款畫鋼筆畫挺合適的?！?/p>

“寫了，很不錯。很喜歡?！彼?。

我輕輕揚起了嘴角。

這是他第二次說“喜歡”。

他喜歡我選的那支鋼筆。

遠處有隱隱約約的吉他聲傳來：“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我的愛就有意義……”

一股暖暖的甜甜的感覺在心里彌漫開來，就好像比自己收了禮物還要高興。

我從來沒有過這樣奇異的感覺，感覺自己都可以飛起來了。

回什么好呢？

“您喜歡就好?！蔽蚁肓税胩?，最后中規中矩地回道。

“謝謝?！彼?。

對話好像結束了。

可我還有點意猶未盡，有點舍不得。

正遺憾之時，手機又響起了短信聲。

我喜滋滋地打開。

顧長熙：“論文改得怎么樣了？”

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忽然覺得剛剛就那么結束對話其實挺好的。

我想了想，老老實實地回道：“正在改。”

“什么時候能給我看？”談到這個話題，他回復得倒是很快。

我算算時間，這學期開了好幾門專業課，比上學要忙得多，加上九月三十號學校迎新晚會，我是學生會的，每天都要去打雜。林林總總的事兒做完，稍微有點大段的空閑時間就只能等周末了。

而今天才剛剛周一。

可是一想到顧長熙主動幫我修改的論文，老師都那么上心，我這個做學生的再拖拉就真的不像話了。但如果只顧著進度，馬馬虎虎地改一改，那和敷衍了事又有什么本質的區別呢？

我揣測著顧長熙的心理，在為自己爭取時間和取悅于他之間博弈，謹慎地問道：“一周？”

隔了兩分鐘之后，他回道：“十一之后交給我。時間很充裕，你要保質保量。”

干脆堅定，不帶任何商量的余地，還有，十足的小老頭的口吻。

可我還是樂了，我甚至可以想象顧長熙那端嚴肅的表情，我回道：“Yes sir。遵命。”

半分鐘后，短信來了。

“貧吧你。早點休息，晚安?！?/p>

我捧著手機，把這條短信反復看了半天，才回道：“晚安，顧老師?！?/p>

我知道這條短信過去，不會再有回復了?？晌疫€是站在陽臺上等了一會兒，遠處的天邊依舊泛著紅色，像藏著一個綺麗溫暖的夢。

白白從室內出來，推了推我：“思春啦？”

“去去去?！?/p>

白白環顧了一眼四周，跟我咬耳朵：“小寧有什么事兒你別瞞我，好玩的說出來分享一下，倒霉的說出來我開心一下?！?/p>

我推了她一下，表示了心中的不滿，她笑著躲開，又問：“在陽臺上站這么久，干嗎呢？”

“發短信。”

“騙誰呢，發短信能發這么久？”

“發短信聊天不行?。俊?/p>

“聊天？我更不信了?！?/p>

“短信怎么就不能聊天了？”

“要文字聊天你就用電腦，打字多快；要說話聊天你就打電話，直截了當。用電話當電腦的事兒，又耗時間又少錢。”白白認真地跟我算著賬，“電話一分鐘秒才一毛二，你能說多少句話？短信一條要一毛五，又能說幾句話？就傻子無聊時才用短信聊天?！?/p>

完了還瞥我一眼，那眼神，極其不屑。

我當場奓毛：“董白白我今晚要在你上鋪跳踢踏舞！”

28

學校有個內部論壇，每日都會置頂最火熱的帖子。我們學校以理工科為主，所以火的帖子一般都有呈現悶騷蛋疼需排憂解難的的特點，比如：“給屌絲男的忠告”、“怎知浮生不是夢”，或者“忽然好想你，你會在哪里……”

今天最火的是依舊是一篇跟表白有關的帖子。

樓主是一位在線等解答的癡情漢子，大體情況是這位漢子喜歡上了一位妹子，卻一直羞于表白，兩人的關系一直處于曖昧邊緣。現在漢子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下去，請大家來支招。

我瀏覽了底下的回復，挺逗的。

一樓：洗洗睡吧。

二樓：洗洗睡吧。

三樓：洗洗睡吧。

四樓：少說多做！

五樓：少說多做！

……

隊形一直保持到第十樓，才有個叫“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人說了句正經的話：你們倆平時如何聯系？

樓主大喜，終于有人指導，道：短信。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她肯回嗎？

樓主：基本是一問一答。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有戲，鑒定完畢。洗洗睡吧！

我對著屏幕笑起來，說了等于白說。

笑過之后，我心里一動，眼睛不自覺就掃到桌上的手機。

我想起白白昨天晚上跟我說的話，內心深處有根弦被輕輕勾動了一下。endprint

好像，確實很少有人用短信聊天，至少老師們應該是吧？輔導員通知我們往往也是一通電話。去事務所實習，大家也很少用短信。因為短信要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不如電話直接方便。

剛上學那會兒，同學之間還流行發短信。而隨著年紀的增加，除了群發通知，我們也很少用短信了。

更何況是你來我往，閑著聊天的。

就像，帖子里說的那樣。

而昨天，我卻和顧長熙，似乎是這樣聊的天？

我數了數，昨天顧長熙一共回了我十條，不多不少?；臼且粏栆淮?，彬彬有禮又稀松平常。

這個結論，又讓我有點莫名的、小小的失落。

正想著，白白扯著破喉嚨在背后無比興奮地沖我吼了一嗓子：“小寧，國慶去甘肅玩，去敦煌，好不好！”

我嚇了一大跳：“白白你中邪了？”

她興高采烈跑過來，拉著我的手，道：“不是中邪，是中獎了！”說著掏出一張禮券來，我定睛一看，不由得愣住了，繼而摟著她的脖子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白白前段時間在網上給家里買了個熱水壺。當時網站在搞推銷，滿100就可以參加抽獎活動，二等獎是敦煌雙飛雙人游。沒想到，董白白平時一副不靠譜的樣，還走了狗屎運，中了個二等獎！

“白白，你真是好樣的，不愧我平時那么疼你！”

“哎呀，你真惡心！”白白抹了一把臉，“會長癬的！”

“我不會嫌棄你的！”我立刻表白，“天涯海角，我都不棄不離，何況是敦煌！”

白白憋住笑，“小聲點，我可是正常性取向。”

“我們倆都非法同居快四年了，你還裝什么純潔？”

網站只提供來回機票。我和白白上網又是查攻略又是定地方住宿，終于趕在國慶預定高峰前，把所有的事兒都落實了。

9月30號晚上，學校會堂的迎新活動如期舉行。下午忙完了彩排，我抽空回去洗了個澡。回宿舍時經過會堂，聽到里面爆發出一陣喧囂。我一時興起，也湊進去看。

會堂早已沒有了位子，門口堵著一堆人。前排是不指望了，我掃了一遍后排，看到倒數第二排的左數第三個座位沒有人，上面只放著個書包。

我走了過去。

“同學，請問這里有人嗎？”我笑瞇瞇地問。

“不好意思，這里有人的。”回答我的是一個長相憨厚的小學弟。

“這樣啊……”我做出非常遺憾可惜加失望的表情，打著商量的語氣說了一句讓人無法拒絕的話，“沒關系，我就坐一會兒，你朋友來了，我就起來?！?/p>

小學弟腦子里還在拐彎時，我將濕漉漉的澡筐就地一放，將書包塞給他，一屁股坐了下來。

主持人正在報幕，這會兒文藝節目告一段落，進行的是“最受歡迎老師”的頒獎環節。

每一年教師節后，學校會通過學生投票，評選出各學院最受學生歡迎的老師。我坐下來的時候，已經有幾位老師走上了舞臺。每一位老師上臺，觀眾席上會爆發一陣陣歡呼聲，好像親友團一樣，歡呼聲越大，就說明這個老師越受歡迎。我豎著耳朵聽主持人念名字，念叨我們學院時，漂亮的女主持人聲音出現了一絲波動：“建筑城規學院，顧長熙老師?！?/p>

我的心也波動了一小下。

緊接著，在全場轟鳴暴動的尖叫聲下，一個熟悉的身影，仍是不緊不慢的步子，登上了舞臺。

難得啊，顧長熙今天穿了一身深色西服。

隔著遠遠的距離，他似乎沒怎么變，沖同學們含蓄地笑笑，不知是聚光燈的問題還是服裝的問題，他顯得儒雅而紳士，好像又好看了一些。

也許是因為周圍的老師要么矮要么胖，所以才襯得他格外出眾。

當然，也不排除為了上臺他刻意化了妝。我惡趣味地想。

前面有人高舉著iPhone 對著舞臺照相。我也掏出手機，拉近了焦距，可由于坐得太遠，手機像素又太低，照片上每個人都被燈光照得慘白慘白的，跟被鋪了面粉似的。

這時主持人已經念完名字，老師們都站到了舞臺上。我想顧長熙作為我們的代班主任，我是不是該上去獻個花？

而遺憾的是此刻我剛洗完澡，腳上還穿著一雙拖鞋，頭發濕淋淋地滴著水，整個一包租婆的形象，更何況我也沒有準備鮮花，總不能送他澡筐吧？

可顯然是我杞人憂天了，一位美女各捧著一大把的鮮花，沖上舞臺，直奔顧長熙。

我認出來，那是我們學院的一名女同學。

可緊接著，我又看到一位美女抱著一束花噔噔噔地跑上臺，給他送了一束花加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認出來，那人是張欣。

【連載結束】《一世長寧》連載就到這里了，顧長熙對程寧的感情變化最終讓他們的情感之路走向何處呢？想知道更多關于他們倆之間的搞笑的事嗎？“飛·言情”重點圖書《一世長寧》即將上市，敬請關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