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夫

提起318國道,我們自然會聯想到這條道路上的汽車兵;而當汽車兵提起318國道,他們會想到什么?楊智強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每當提起318國道,我都心潮澎湃,因為,我不是川藏線的過客,我曾經是那里的主人。這段話出自楊智強的長篇游記《重返西藏》,這本書記錄了一個汽車兵“回家”的心路歷程。
318
不只是風景
還有人物
318不僅僅是一條道路的編號,它就是一種傳說,一個故事。行走川藏線從成都到拉薩,一路上泥濘顛簸和高原反應的折磨可以激發起你的腎上腺激素,一路上的緊張和刺激也不總是伴隨著美景,很多地方還要依靠運氣才能等到云開霧散,讓人感嘆生命在大自然面前如此渺小。
穿行在318上,每當迷失在大霧或暴風雪里,你都能遇到一位當地人,或許是一名和藹的藏族阿媽,或許是一位面容木訥的大叔,伸出援手。我難以忘記路上那些居民的笑臉和目光,所以每次上路都會帶著一些糖果,遇見吵吵嚷嚷的小孩都會給他們一點。
是的,行走川藏線能改變你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這一條路囊括了一輩子都學不到的道理,這才是318國道吸引大家的真正原因。
重返是宿命中的必然
2009年10月,一個名為“重返西藏”的帖子在汽車之家的論壇上火了。截至現在,該帖點擊量820萬,回帖2萬條。發帖人叫楊智強,曾是川藏兵站部某汽車團的營職軍官,2004年轉業,2009年重返318國道并將所見所感記錄下來。一位出版社的編輯看中了這個帖子,覺得這篇游記跟其他流水賬式的游記風格截然不同,具有出版發行的價值,于是,就有了這本《重返西藏》。
在《重返西藏》的序言中楊智強寫道:如果說當年到川藏線成為一名汽車兵是一生中的一個偶然的話,那么,重返川藏線在我看來就該是宿命中的必然。
2009年9月,楊智強與幾位戰友踏上了這條曾經戰斗過的道路。“為什么要回去?我覺得是為了紀念我的青春,因為我把青春留在了318國道。”
16天6000公里的行程,楊智強重訪了沿途熟悉的兵站、戰友、風景、道路,回憶一頁頁翻開……在卡子拉山,楊智強想起了在這里翻車犧牲的連長;在海通兵站,楊智強想起了藏族朋友送他的藏獒幼崽;在然烏兵站,想起了曾經那個又洗臉、又洗腳、又洗衣服的塑料臉盆。
1997年,楊智強跟隨成都電視臺的記者拍攝紀錄片《三千里川藏線》;12年后重返西藏的旅途中,他又在海通兵站碰到了正在拍攝《重走三千里川藏線》的成都電視臺記者。“這可真是一場命中注定的邂逅啊!”
楊智強的“命中注定”,是與成都電視臺的記者,更是與他魂牽夢縈的318國道。
致已經逝去的青春
“退役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常常被依稀可聞的軍號聲從夢中猝然驚醒。”15年的青春歲月,楊智強把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留在了318國道上,“當兵的那些日子,真的是我一生中最艱苦、最美好的日子,活得充實,活得實在,活得血肉分明,活得陽光明媚。”
這條路上,承載了楊智強許多美好的回憶,但也有一些令人傷心的往事,他的一些戰友犧牲在這條線上。人生無常,死亡隨時都可能來臨,這個道理似乎盡人皆知。但是,對多數人來說,死亡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仿佛離自己很遙遠。汽車兵長年奔波在高山峽谷,與死神擦肩而過不是一句形容,而是實實在在的日子。
從第一次踏上318國道的1989年,到重返之旅的2009年,楊智強見證了這條路20年的變遷,“當年的318國道從新都橋開始全是爛石子路,汽車兵到拉薩差不多要開近一個月;現在爛石子路修成了柏油路,許多高山打通了隧道,如果是開越野車,大概五六天就能到拉薩。”
2004年,楊智強的女兒出生了,于是他決定轉業回到成都開始新的生活。而有些汽車兵,一輩子都奉獻在318國道上,甚至永遠留在了這條路上。
318國道上的英雄
上世紀50年代初,解放軍第18軍奉命修建318國道,戰士們穿著單薄的棉衣,身上捆綁著繩子吊在半山腰,一個人扶著鏨子,一個人揮著鐵錘,除了這些簡單的工具外,再沒有任何機械設備。官兵們用了4年時間修通了這條路,同時也付出了4963名戰士犧牲的代價。而在之后的半個世紀中,又有658名汽車兵犧牲在這條路上,直到2002年才首次實現“零亡人”。路過吞噬無數生命的“102塌方區”時,楊智強長鳴兩聲喇叭,“一包香煙,兩聲汽笛,這就是我們祭奠汽車兵的方式。”
“應該說,川藏線上犧牲的汽車兵死得都不壯烈,也沒有什么英雄事跡,有的因事故,有的因塌方,有的因冰雪。”斯人已逝,楊智強不愿多談已經犧牲的戰友,而是談起了一位從汽車兵成為將軍的傳奇人物——張全林。
從1972入伍年到退休,張全林在318國道上奉獻了40余年,他連續12年精心照料自己從死亡線上救起的藏族阿媽丁曲西,他資助的失學兒童索朗占堆已順利完成了小學學業,為芒康縣竹卡村修建水電站,結束了方圓幾十里藏族同胞祖祖輩輩靠酥油燈照明的歷史……
318國道上誕生了許多英雄故事,然而英雄輩出之處,不是騎行者,不是自駕游者,而是默默無聞的汽車兵。截至2013年,汽車兵在318國道上累計跑了30多億公里。
只要318國道還需要汽車兵,就不會有最后的318國道。
他們眼中的318國道
原川藏兵站部某汽車團營職軍官 楊智強
Q:提到318國道,你最先聯想到哪三個詞語?
A:艱險,激情,青春。
Q:對于318國道修路,你怎么看?
A:我當然支持,當年之所以死那么多人,就是因為這條路太險。
Q:路修好了,你還會上318國道嗎?
A:可能會吧,但路修好后有點找不到當年的感覺了,昔日戰友也陸續離開這條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