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耐梅：美艷影后的一場 春夢

新晨

1926年，上海《新世界》雜志舉辦電影皇后選舉，當時有四位女明星被選為“四大名旦”，其中之一是楊耐梅。30年后，在香港街頭出現了一個氣質不凡、風韻猶存的女乞丐，她竟是曾在上海灘最紅的電影明星楊耐梅。冰火兩重天般的身份，疊加在一個人身上，揮之不去的是“命運感”三個字。

出道成名，浪漫張揚

楊耐梅的父親是廣東商界巨擘，來滬創辦顏料、地產等企業，揚名上海灘。他送楊耐梅進入教學嚴格的上海務本女中，本指望她專心學業，畢業后出洋深造，光耀門庭。父母視這個獨生女為掌上明珠，嬌寵溺愛，楊耐梅自小養成倨傲奢華恣意任為的脾氣。

自女中畢業后，楊耐梅漸漸放縱起來，她熱衷交際，愛出風頭，頻頻出入舞場，看外國電影，打扮新奇時髦。因為父母喜歡看“文明戲”，楊耐梅從小耳濡目染。當時的文明戲如傳統戲劇一樣，裝腔作勢，楊耐梅很是不屑，心想自己要是登臺，一定好上一百倍。

當時，上海明星公司正好簽訂影片《玉梨魂》的合同，劇本改編自“鴛鴦蝴蝶派”小說家徐枕亞暢銷10萬余冊的同名駢體文言小說。女主演有了，可找不到合適人選扮演女配角小姑筠倩，這是一個富家之女，美艷而略帶驕縱。正在這時楊耐梅敲開了明星公司辦公室，“毛遂自薦”，表達了她想拍電影的迫切愿望。過了兩天，明星公司果然請楊耐梅簽約，她激動不已，仿佛大明星的光環已唾手可得。

《玉梨魂》上映后反響熱烈，楊耐梅在電影界嶄露頭角，之后又出演了電影《苦兒弱女》中惡毒丑陋的地主婆，一個十足的大反派。楊耐梅老大不樂意，但為了一心做大明星的念頭，她勉強答應。

之后，明星公司推出劇本《誘婚》，專為楊耐梅度身定制，出演一個身邊圍繞追求者的摩登女郎，總算能演女主角了，這才正合楊耐梅的胃口。《誘婚》公映，果然因其大膽演出引起轟動，楊耐梅成為中國電影史上第一個以風流放蕩著稱的女明星。正當她被簇擁在影迷和媒體的追捧愛慕中，父親卻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因為父親決不允許女兒放棄遠大前程“墮落為戲子”，下令她再也不許演戲。眼看著剛剛成真的明星夢就要破滅，楊耐梅負氣之下離家出走。

擺脫了家庭約束，楊耐梅愈加放任，除了拍電影，就是混跡于交際場所；其間陸續拍攝了《好哥哥》《新人的家庭》《空谷蘭》等。《良心復活》在改編托爾斯泰小說《復活》的基礎上有較大改動，故事一波三折，加之上映時出了奇招，影片成為上海灘頭條新聞。原來在明星公司和影院的精心設計和準備下，觀眾們迎來前所未有的觀影體驗。當電影中的楊耐梅哼唱搖籃曲哄兒入睡，銀幕突然升起，舞臺上完全拷貝了戲中布景，真實的楊耐梅款款上臺，和戲里一樣的穿著打扮，在現場樂隊伴奏下唱起《乳娘曲》。能在影院里和明星如此近距離接觸，讓現場觀眾激動不已！

拍攝《誘婚》時，楊耐梅結識了小開王吉亭，不久兩人同進同出。拍攝《空谷蘭》時，她又和男主演朱飛過從甚密，朱飛生得風流倜儻，兩人常常結伴出沒紙醉金迷之所。流言蜚語伴隨她的風流韻事彌漫四起，本來已經搬回家住的楊耐梅又一次被震怒的父親逐出家門，這一回她照樣不傷心不留戀。

另立門戶，密會軍閥

楊耐梅狂想中的場景都漸漸實現，住在愛多亞路的二層洋房里，穿奇裝異服，在家里組織派對，和英俊小生朱飛戀愛，最重要的是，能被千萬人仰慕與關注。她成為中國第一位有自用汽車的女人，也是第一位在公眾場合暴露玉腿提襪子的女人。她的壞脾氣和壞嗜好，迎風見長一般地壯大起來。她賭博、吸毒，在拍片時遲到，并努力掙脫明星公司的約束，力圖另立門戶。

1927年，她在報紙頭版看到一則新聞，新聞的主人公是一個叫于美艷的女子，為了抗拒包辦婚姻，逃往上海，有一天，她站在陽臺上，看著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突然熱血涌上心頭，開始將大把大把的鈔票向窗外拋灑，引得路人哄搶，而她一邊俯首下望，一邊縱聲大笑。楊耐梅瞬間就被這個故事打動，決定將于美艷的故事搬上銀幕，但明星公司卻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她當即決定，要自立門戶，首作就是于美艷的故事，而這部電影的名字叫《奇女子》。但她當時并無積蓄，也不可能得到父親的幫助，就在此時，山東軍閥張宗昌派人來上海，轉告楊耐梅，他仰慕楊耐梅芳名已久，邀請楊耐梅去山東小聚，回報是資助她拍電影。

所有人都反對她赴這個約會，但楊耐梅仍決意前往。張宗昌為了博得美人的笑靨，上演了一系列可氣又可笑的丑劇。他為楊耐梅舉辦晚會，到場嘉賓可與大明星共舞，當然舞票不菲，需每人一千兩銀票；他坐莊聚賭，以強盜賭法自居常勝將軍，將來客錢財搜刮一盡。楊耐梅逗留周旋了十來天后，荷包鼓鼓地返回上海，眾人無不驚異。

回到上海的楊耐梅，租別墅，購器材，成立“耐梅影片公司”，并請出包天笑任編劇，史東山、蔡楚生聯合執導，拍成了《奇女子》，攝影棚中不但有當時最先進的設備，還設有賭局和提供鴉片。《奇女子》上映，票房大賣，更給了她揮霍的理由，她甚至在一夜間輸掉8萬銀元。“耐梅影片公司”隨之關門，她不得不復出，先是演話劇，因為薪水只有每月300元，她又加入“天一影業公司”拍片，但不巧的是，有聲片時期已經開始，身為廣東人，她國語不過關，慢慢從銀幕上消失。1933年，在出演了“大東公司”的《春風楊柳》之后，她宣告息影。胡蝶、阮玲玉和夏佩珍接過了她手中的接力棒。

經歷動蕩，淪為乞丐

此時，她遇到了名門之后陳君景。陳君景的父親，是曾追隨孫中山先生的陳少白，陳君景本人則是經濟學博士。楊耐梅選擇嫁給了他。

經過一番跌宕，楊耐梅已經懂得惜福，她洗盡鉛華，戒賭戒毒，安心操持家務，還生了一個女兒。不久抗戰爆發，她先后經歷了丈夫公司的倒閉、父母去世、家產被別人侵吞、移居香港，以及丈夫的失業。在香港，他們全靠變賣細軟度日，在她以為已經沉到底的艱難生活里，女兒長大，并嫁給了一個小商人，隨他去了臺灣。

這期間，為了生計，她也曾思謀復出，香港沒有合適的機會，她便跑回上海，和電影界人士見面。1942年6月27日《大眾影訊》這樣調侃她的回歸：“耐梅的年華雖已老去了，但徐娘的風韻，依舊是萬分的動人，也許滬上人士會再度崇拜在她皮鞋腳下。”

后來，她再次來到香港，繼續她日漸潰敗的生活。1956年，她和丈夫離婚，沒多久，淪為乞丐。1957年，她的女兒女婿聞訊從臺灣趕來，找到了她，接她去了臺灣。1960年2月27日，她在臺灣去世。

楊耐梅后來說：“余衷想前事，如春夢一場，甚思同業后輩，以余為借鑒，得意時切要留做后步，為老年時作計算。”這是她痛定思痛之后的感悟，并用一生作為箋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