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華
在墓地你尋找死去的親人,
我在墓地轉身,
不悲傷,也不快樂。
在我看來,墓地形同虛設──
我看著你祭奠,不想安慰你,
不敢驚醒你的回憶。
──其實你有故鄉,而我
只有母親的墳墓。
晚上陪父親看電影,影院里
坐著少男少女,或三口之家,
我們是惟一的一對父子。
屏幕上,男主角在地下車庫狂奔,
神情恍惚,吞藥,患憂郁癥,
女主角性感嫵媚,有心計,
但性格暴躁,最終被人利用而死。
放映途中,有人嗑瓜子,
接手機大聲說話,
有人帶哭鬧的孩子退場,
而我轉過臉,看父親看電影,
回想三個月前,父親躺在
擔架上,被推出手術室的情景。
散場時,父親望著夜空──
還是喜歡以前的露天電影,
能看到滿天星斗,
現在60元一張的電影票,太奢侈,
開著車去看電影,更奢侈。
你缺了一顆牙齒,我多了
一根魚刺,我們過著
忍辱負重的生活。
魚鱗般的夜空,眼神是空的,
我們只能像藤蔓
相互纏著。
活著,不停地給別人讓路,
也給自己讓路──
命運給了,我們還了。
一個人看日出,總想在身邊
有一個愛我的人陪著。
兩個人相遇,兩顆心向善,
在海的盡頭,在彼岸。
早起的鹿欄晴沙,空氣中
帶著鹽粒,海腥味。
這塵世苦味,連同沙灘上的
腳印,消失在海潮里。
粼粼滄海啊,我體內的桑田
起伏無辜的愛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