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登山下（組詩）

■亞 楠

高原守望者

這雙暴風雪磨礪的手已經

有些陌生。 可曾經的往事忽然

把我推向遙遠。

在雪域高原，篝火帶給我無限遐想

而那時我看見拓荒的場景

比沸騰的群山更加持久。

或許我也可以改變一些什么，

比如昨天，我從高處鳥瞰

大片的油菜花澎湃若潮——

麥浪、香紫蘇，以及成群的牛羊

它們用自己的方式告訴我，

那些昔日的拓荒者已經成為了

這片土地快樂的主人。

就這樣守望疆土吧，豐衣足食

也讓我更加懷念親人……

香紫蘇

曾經，這細君公主的香囊

若仙女散花讓美集結在松拜草原。

遺落的不是夢，而是英雄淚

在遼闊里呈現我的悲憫。

那些細雨中，紫蘇沐浴著沉香，

以及歲月持續涌起的鄉愁。

我知道她們來自天國，來自遠方的一聲

嘆息。 或許，時間帶給我的

也會同樣發出亮光——

就像這紫色花海涌動的潮汐，

芬芳一直奔向遙遠。

此刻，我只是看見了，一群黑鳥

上升的翅膀緩緩擦亮草原

和那些等待吐蕊的黎明。

土豆花

其實，我早就注意這些不起眼的

土豆花了。 她們開在七月

的陽光下……也沐浴晨風、暮靄——

靜謐中完成的一次洗禮。

這是蘇木拜河畔，也是整個

松拜草原最獨特的風景。

青白色花瓣，淡黃色的花蕊就像

無數彩蝶上下翻飛。

我想這些樸素的花朵，或許

她們用內斂照亮自己，用寧靜的目光

帶給我安詳。 這持續的溫熱

我想，遲早我還會想起。

又見汗騰格里

看見汗騰格里峰總是在蒼涼中

承受歲月的冷暖。 而億萬年如斯的威儀

也是我肅然起敬的緣由。

并不改變什么，只是就這樣

把時光握在手里，把所有的疼痛

擊碎。 然后用自己的筋骨鍛造出

一個創世紀的擎天巨人。

我想，汗騰格里峰皚皚白雪

萬物聚集在這里，

沒有更多的話可以讓我記住，此刻

我也已經習慣了沉默。

可是偉大的心靈終會發出光來——

在這北國的蒼穹下，西天山

的尊嚴讓我不斷上升。

集 市

在松拜，這個小小的集市還算熱鬧

從各種農具到日用百貨，

瓜果蔬菜水靈靈的，雞鴨魚肉品種齊全。

那天下午我在集市上閑逛，

想看一看有沒有野生蘑菇，或者別的

什么新鮮玩意兒可買。 我朝前走，

也一路搜尋、打探——

其實我并不想買什么，只是

在這個邊陲小鎮感受一下獨有的風情

以及戍邊人樸素的情懷。

那么長時間過去了，我好像還能夠

想起這些紅潤、親切的面孔。

兄 弟

我的那些團場兄弟，他們有些人在自己的

農莊里曬著太陽。 而有些已經

離開我們去到另一個世界了——

不過還有更多的人依舊在為生活

奔忙。 日子總是平平淡淡

酸甜苦辣偶爾也會襲上心頭。

想想過去，在一起嬉耍，快樂總是

能夠讓沉沉夜幕洞開門扉。

可是，我越來越喜歡回憶

那些陳舊往事，回憶曾經的困惑

和想象中激勵我朝前行走的光亮。 有時

疼痛是必要的，比如飲酒

能夠讓緊繃的心弦松弛下來——

忘掉煩心事，或者抖落一身疲憊，

好讓自己繼續朝前趕路。

夕陽下的格登碑

孤獨地佇立在那里，沒有風——

只有遼闊的蒼涼穿越黃昏的牧場。

已經是深秋了，木葉蕭索，許多烏鴉不

停地抖動黑色翅膀。 而草地也

會讓落霞帶給我不曾有過的惆悵。

這時侯，格登山顯得如此沉寂、落寞

在一種情緒中，記憶滑向了彼岸。

我真的說不清楚，這座山

曾經的痛，刀光劍影以及那些亡靈

我都不曾遺忘過。 有時或許

也能夠想起一些什么——金黃色的碑亭

把我喚醒，仿佛六月的陽光讓

一切都忽然變得明亮起來。

但我想，那些不該忘記的東西其實

也常會在心底時隱時現。

菜花黃

這是一次花的風暴，千軍萬馬的

狂瀾遮天蔽日。 而大地上，

我像大潮里的浪花用信念握緊自己

黃色涌向天邊，這金燦燦的花

多像陽光編織的云錦，

呈現的力量比天空更遼遠。 我知道這也

是大地賦予生命的秘密——

當然我還可以告訴你，這些花朵

比我想像得更加狂野。

怒放？ 或許也只能這樣吧，

都來自命運最終抵達的

根系。 而這神秘一直通向未知

所帶來的深邃和遼闊。

黑斑鳩

朝北的松林順著山勢一直延伸

到云里。 幽深，靜謐……這藍色夢

總是在我的記憶中緩緩呈現。

那時，初夏的雷聲剛剛炸響，

山花把浪漫推向極致。

我看見的鳥在空闊中，有時也會

把孤獨留給自己。

有一次，這黑色精靈目光純凈

就像最初的那場雪……我想假如

這只鳥就是一支箭，驟然

射向天空——那我們又該怎樣

重新喚醒自己？

冬天的羊群

它們聚集在一起，風的記憶

使我更加想念親人。 以及草地上

沉默的羊群……那些日子，

我不再相信未來，

和一些忽然發生的事情。

暴風雪擊打夜幕，黑暗并不能讓命運

變得更加令人扼腕嘆息，

等待陽光帶給我溫暖，也帶給我

無盡的遼闊與憂傷。

不過現在我發現這些年改變了

春天不再讓我安寧、舒暢，

有時風變本加厲進入

一些我不曾經歷的，或者

像暴怒的雪崩沖破肅穆。

因此我懷念那些山坡上的羊群，

它們在黑暗中，仿佛聽見了

一只鴟梟凄涼的哀鳴。

往 事

當夕陽最后的余暉散去，

雪雞從草叢里步出，它黑亮的眼

一下抓住了我……而從前

我只是看見雪雞在顫抖中殞命——

那情景如今我還清晰記得，

一縷硝煙在松林彌漫

仿佛烏云散落的羽毛被風吹遠。

小黑羊臥在草坡上，

我看見它的眼中布滿安詳

遠處，一只鷹盤旋著

進入了我的視野。 這些場景

現在我已經非常熟悉，

就像一匹狼站在高處，它知道

其實這些都像從前一樣。

饅頭山的敖包

在松拜草原深處，饅頭山聳起的

莊嚴令我更加肅然起敬。

敖包沉浸在夕陽中，就像

一次神圣的祈禱把大地照亮。

而我也以虔誠之心祈愿

草原在寧靜里走向富足和吉祥。

那天風吹向低處，不斷壯大的云朵

把天空帶向了未知的領域。

可是我知道這些并不是

一個沒有結局的童話。

在臆想難于抵達的地方，

我愿為你祈福，也是為了愛情

讓一切都變得真實吧，

就像從前你莞爾一笑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