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成都與南方絲綢之路

■ 文/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彭邦本

如果說古代成都曾經在北方絲綢之路擁有過重要的樞紐地位，那么，歷史上的成都更是南方絲綢之路的光輝起點和強大動力源。

“南方絲綢之路”并非一條單純線性的中外通道，而是大致從北向南，由若干條干、支線構成的一個大范圍的交通網絡，其主干線路主要有兩條。一是西線，史稱“旄牛道”、“靈關道”和“西夷道”。就是司馬遷《史記》所揭示的“蜀身毒道”，由巴基斯坦西北方向經阿富汗等中亞地區即可進抵西亞、歐洲，為古代連接南亞、中亞、西亞和歐洲的歐亞大通道。另一條主干線路是東線，史稱“五尺道”、“僰道”和“南夷道”。但無論是東線或者西線，成都均為整個南向路網千萬里歷程的始端。

南方絲綢之路是何時起源和形成的呢？西漢中期，漢武帝為了開通西北絲綢之路，派張騫出使西域，歷盡艱險才抵達大夏，孰料在那里發現了以成都為首府的蜀地特產“邛竹仗、蜀布”，由此方知西南地區早就存在一條從成都通向印度、中亞的古老商道。與此同時，漢武帝所派出使南越的使臣唐蒙也報告了蜀地名產蒟醬，沿著南方絲綢之路東線賣到了南中，并以遠及南越，以至于東南亞，這說明東線的歷史也非常古老。三星堆遺址出土的印度洋和南洋寶貝，香港和越南出土的古蜀精美牙璋等都揭示，南方絲綢之路遲在商周時期就已逐漸形成。此道一經開通，遂長期成為聯系古代中國尤其是大西南地區與東南亞、南亞等地的重要紐帶。戰國中期秦舉巴蜀后，文獻記載蜀王子泮帶領3萬將士南遷越南北方，建立著名的安陽王國，輾轉所歷的正是南方絲綢之路。

古代成都之所以稱為南方絲綢之路強大的動力來源，既是因為優越的地理位置，更因為它在古代中國舉足重輕的經濟、文化以及政治地位。

成都為中心的蜀地可謂“歷史悠久，幾度興盛，自成特質，常領風騷”。這里不僅是黃帝部族支系南下聯姻定居、蠶桑絲綢生產及其商貿業發明濫觴之地，而且是傳說中的治水英雄大禹的故里。與大禹時代相當的成都境內寶墩文化古城群，已初步發掘的即達8座之多，說明成都至遲從新石器時代以來就是長江上游和大西南地區最先進的文化中心，是中華文明最古老的源頭之一。先秦時期，三星堆—金沙文明無疑是同期世界上最燦爛的文明之一；秦漢王朝為當時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帝國，成都位居漢代天下著名的五都之首，城市規模和人口數量僅次于首都長安；蜀漢以降，成都為中心的蜀地已以“天府”的美名享譽海內外；而在唐宋時期領先世界的中國，成都更于揚州并稱“揚一益二”，是天下公認經濟文化發達的領先之軀；元明之后，蜀地雖因戰禍摧殘、天下政治重心轉移而地位有所下降，但成都仍一直為大西南地區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大都會。所謂天府，喻稱經濟富庶，物產豐盈，猶如天堂，無所不有，取給不截。農桑之業的繁茂，帶來工商之業的勃興。成都所產蜀錦、蜀繡、蜀刀、鹽、鐵、金銀器、漆器以致竹器，蜚聲天下，暢銷海內外。這里不僅擁有造就了天府之國的世界水文化杰作——都江堰，而且印制了世界上現存最早的雕版印刷品——《陀羅尼經咒》，發型了世界上最早的紙幣——交子。

總之，成都為中心的蜀地經濟發達，文化繁榮，史稱“自秦漢以來，賦稅皆為天下最”，是歷代王朝統一的“王業之基”。有如此雄厚的經濟、政治和文化實力，這是它長期成為古代絲綢之路的源頭活水和樞紐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