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菲利普夫婦的本性——解讀《我的叔叔于勒》中的主要人物

謝亞芳

（福建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福建 福州 350007）

很多資料描述《我的叔叔于勒》中的菲利普夫婦的性格是唯利是圖、愛慕虛榮、冷酷無情的。他們在對待親弟弟于勒前后有著迥然不同的態(tài)度，通過菲利普夫婦的品行揭示了在資本主義社會里人與人之間“純粹的金錢關(guān)系”。事實是如此嗎？事實是需要我們帶著另外一種視角來分析問題：

一、是唯利是圖還是寬容大度？

“我父親做著事，很晚才從辦公室回來，掙的錢不多。”

“我母親對我們的拮據(jù)生活感到非常痛苦。”

“據(jù)說他當(dāng)初行為不正，糟蹋錢。”

“在生活困難的人家，一個人要是逼得父母動老本，那就是壞蛋，就是流氓，就是無賴了。”

唯利是圖的人會伙同自己的弟弟“逼得父母動老本”，并且事后菲利普夫婦還要和于勒斤斤計較父母的老本該怎么分配，于勒是弟弟且沒有家庭，菲利普夫婦也許會想出各種理由或者采取各種手段，讓于勒從中分不到大的份額；更不會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是袖手旁觀，不從中摻一腿也分父母老本的“一杯羹”，而且還讓自己的弟弟大大占用菲利普夫婦應(yīng)得的遺產(chǎn)。遭遇這種事連周圍的人們都看不慣，菲利普夫婦只好按照當(dāng)時的慣例將其打發(fā)到美洲去。就算將其打發(fā)到美洲去，也不是菲利普夫婦的本意，是按照當(dāng)時的慣例。況且十九世紀(jì)是歐洲殖民對外擴張的時期，打發(fā)于勒到美洲去并不是拋棄了他而是讓他到新大陸去謀生、從新做人。菲利普夫婦的寬容、大度重新給了他一條生路。細(xì)細(xì)品味這些語言，不難發(fā)現(xiàn)菲利普夫婦對自己的父母沒有不正的行為，那么也算得上是孝順、面對這個“壞蛋”、“流氓”、“無賴”的弟弟于勒選擇給了他一條新的生路、對自己家庭的子女照顧周到且也教育有方、對外處事的態(tài)度是老實本分的。

二、是愛慕虛榮還是對美好生活向往？

一個長期被拮據(jù)的生活壓得非常痛苦的家庭，難道“每星期日，我們都要衣冠整齊地到海邊棧橋上去散步”是愛慕虛榮的展現(xiàn)嗎? 還是對生活的一種美好向往、對拮據(jù)生活的暫時忘卻。而對生活的美好向往都寄托在于勒的“福音書”上，是全家唯一的希望，更是改變他們命運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所以“那時候，只要一看見從遠(yuǎn)方回來的大海船進(jìn)口來，父親總要說他那句永不變更的話: ‘唉! 如果于勒竟在這只船上，那會叫人多么驚喜呀! ’”母親也常常說:“只要這個好心的于勒一回來，我們的境況就不同了。他可真算得一個有辦法的人。” 菲利普夫婦對幸福生活的渴望，還體現(xiàn)在父親邀請家人吃牡蠣這件事上。想象一下，一家人為慶祝二姐新婚約定到哲爾賽群島旅游，對于不經(jīng)常旅行的菲利普一家來說是多么值得驕傲的事情，心情該多么激動。在游船上父親被別人吃牡蠣時“高貴的吃法打動了”，所以想紳士一下請家人吃牡蠣，體驗一下高貴的生活。但是對于吃牡蠣花上“2法郎50生丁”對于“買十五個銅子一米的花布，常常要在價錢上計較半天”的家庭來說是一種奢侈，母親聽到吃牡蠣的價錢“差異起來”、“嚇了一跳”。對于以上述說，如果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家庭怎么會是這種反應(yīng)？原因只有長期的貧困壓制著他們偶爾吃一回牡蠣已是奢侈，生活天天如此更是一種奢望，況且吃了這回牡蠣后，那改變?nèi)业奈ㄒ幌Ｍ财茰缌恕?/p>

三、是冷酷無情還是逼于無奈？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兩只眼也跟尋常不一樣。他低聲對我母親說：‘真奇怪！這個賣牡蠣的怎么這樣像于勒！’”

“父親說：‘就是……就是我的弟弟呀。……如果我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在美洲，有很好的地位，我真會以為就是他哩。’”

“我父親臉色早已煞白，兩眼呆直，啞著嗓子說：‘啊！啊！原來如此……如此……我早就看出來了！……謝謝您，船長。’”

當(dāng)菲利普發(fā)現(xiàn)賣牡蠣的老水手很像于勒時，他的臉色蒼白,兩眼睛也不同尋常。 如果菲利普不知道于勒現(xiàn)在是在美洲，有很好的地位，過著體面的生活，受人敬仰。以菲利普對于勒的了解，眼前這位衣衫襤褸的老水手應(yīng)該是自己的弟弟于勒，但又因為于勒寄回來的信對眼前的一切又產(chǎn)生了懷疑。當(dāng)船長證實了那位老水手就是于勒后，菲利普的臉色由“蒼白” 到“煞白”, 眼神由不同“尋常”到“呆直”。這樣的結(jié)果使菲利普的心理平衡徹底打破, 剩下的只是極度的失望和深深的懼怕。失望的是于勒帶來的不是福音而是麻煩。年輕的于勒所闖的禍至今全家人還在拮據(jù)地承擔(dān)著，就當(dāng)時的情形如果認(rèn)下窮苦潦倒的于勒，那么原本已經(jīng)很拮據(jù)的家庭變得更加不可負(fù)擔(dān)；懼怕的是二女兒的婚事才剛剛辦完，女婿當(dāng)初不在遲疑這樁婚事是因為于勒的信，要是女婿知道了真相，與二女兒的婚姻是否保得住？就算女婿無奈的認(rèn)了這一切，心中是否會留下陰影？今后的兩人相處的日子里又會怎樣對待二女兒？還有大女兒的婚姻如法炮制二女兒的婚姻尚且有希望，要是相認(rèn)了大女兒的婚姻只有遙遙無期的等待了。處于兩難的抉擇的菲利普答應(yīng)了妻子克拉麗絲的決定避害就利、取輕避重。這種表面的“冷酷自私”確屬現(xiàn)實生活逼于的無奈。

四、是誰加劇了菲利普一家的不幸？

“那時家里樣樣都要節(jié)省，有人請吃飯從來不敢答應(yīng)，以免回請；買日用品也是常常買減價的，買拍賣的底貨；姐姐的長袍是自己做的，買十五銅子一米的花邊，常常要在價錢上計較半天。”

“親愛的菲利普，我給你寫這封信，免得你擔(dān)心我的健康，我身體很好，買賣也好。明天我就動身到南美去作長期旅行。也許要好幾年不給你寫信。如果真不給你寫信，你也不必?fù)?dān)心。我發(fā)了財就會回哈弗爾的。我希望為期不遠(yuǎn)，那時我們就可以一起快活地過日子了。”

當(dāng)時，于勒在家鄉(xiāng)對菲利普夫婦一家所造成的傷害也沒有因為到美洲后“賺了點錢”想要真的彌補菲利普一家。于勒寄回的第一封信中承認(rèn)“他賺了點錢”并且想“賠償我父親的損失”。試想既然想彌補為什么不一并將錢寄回來給菲利普夫婦一家，就算于勒賺了點錢也可以先寄回一點作為部分補償，用不著賺足了才一次性補償。時間上花去了兩年沒有等來一點經(jīng)濟上的補償而是等來了第二封欲蓋彌彰的信，并還說要到南美去作長期旅行幾年都不能來信，請家人勿擔(dān)心。一眼便可以看出第二封信的內(nèi)容虛假，想想看為何要拋開做得好好的生意到南美去做長期旅行。這不符合常理的邏輯背后，要么是生意失敗，迫使離開；要么是“敗家子”的本性守不住家業(yè)。即便要作長期旅行，也可以與家人時常保持通信，這不矛盾。更不必“要好幾年不給家人寫信”；再者，為何不趁長期旅行時順便回一趟家呢?最后，信中說“我發(fā)了財就會回哈佛爾的”，這更是不可信。總之，于勒想補償菲利普一家的想法也許是在某種觸景傷情的情景中，一時沖動所閃過的懺悔念頭。事實的真相是他浪蕩的本性只會在“賺了點錢”后，無節(jié)制的將其“吃得一干二凈”。“敗家子”還是“敗家子”，不是每一個品行不正的人都能夠在歲月的磨礪下成長、成熟起來；想要從全家恐慌的“壞蛋”、“流氓”、“無賴”、“分文不值的”人翻身成為“正直的人，有良心的人”談何容易？這恰恰成為他悲劇命運的根源，咎由自取地淪落為一個在船上依靠賣牡蠣為生的老水手。但是，這信卻“苦了”菲利普一家。

受生活煎熬、老實本分的菲利普一家此后一直“迷信”于勒兩封語焉不詳?shù)男牛瑢⑿女?dāng)作“如家珍寶”“有機會就要拿出來念，見人就拿出來給他看”。這“美麗的信”整整忽悠了菲利普一家十二年或者更長的時間之久。對于這個全無辦法依靠自身能力改變現(xiàn)狀的一家子來說是個殘酷的打擊。

文學(xué)來源于生活，生活中創(chuàng)造文學(xué)。過多的用政治目光或者階級性來評判菲利普夫婦的品行是有失公允的。將人物還原回現(xiàn)實生活中，他們只是想過上幸福生活的窮苦人家，帶著一顆平常心看待他們更是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