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龍
闖三關斬六將,我如愿以償地考上公務員,被分配在機關辦公室當秘書。搞文字對于我來說是小菜一碟。不夸大地說,我畢業于重點大學中文系,在學校里就開始發表小說散文了,是小有名氣的才子。我志得意滿,決心大刀闊斧好好干一場,做出一個人樣來。
我興高采烈地上班了。領導對我說:“你了解一下情況,我有一個講話你來寫。”說完,簡要交代了講話的大概內容。我暗自思忖,這有什么啊,無非是講話稿嘛!我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講話稿寫好了。
回到家,我把寫講話稿的事跟父親說了。父親語重心長地說:“這是第一次給領導寫講話稿,馬虎不得。你要給領導留下好印象。”我覺得父親的話有理,可是讓誰給我看看文稿呢?我沉思著。父親接著說:“你把文稿給你舅舅看看,他也是當秘書出身的,在行。”我一聽,一拍腦門,我怎么沒有想到呢?
晚上,我樂滋滋地來到了舅舅家。舅舅笑呵呵地問:“工作順心嗎?”“還不錯,”我得意地說:“舅舅,你幫我看看我給領導寫的講話稿吧。”舅舅“哦”了一聲,說:“你這個才子還要我給你看稿啊!”
“你有經驗嘛!”我嬉皮笑臉地說。舅舅接過我的文稿,仔細地瀏覽了一遍,對我說:“你給領導過目吧!可以了。”
有了舅舅的首肯,我心里踏實了,第二天就把講話稿送給了領導。領導看了看講話稿,笑著說:“動作很快嘛,你把稿子放著,我有空看看。”我轉身離開了。
一天,領導打電話叫我去。我誠惶誠恐地到了他的辦公室,領導笑容可掬地說:“小吳,你的文字不錯,很精彩。不過,這是講話稿,要有思想性,富有鼓動性。你再改改吧!”我想,領導就是領導,一看就看出名堂了。我不由得暗暗佩服,爽快地說:“我就去改。”
我嘴里說得輕松,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第一次寫講話稿就不過關,以后日子怎么過?我開始埋怨舅舅,怎么沒有看出來。我一生氣就給舅舅打電話。我說:“舅舅,我的講話稿沒過關呢!你怎么不給我指出來?”舅舅慢悠悠地說:“聽聽領導的意見,你也是收獲呢!按照領導的意思你改改吧!”舅舅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無奈,只好重新修改了。我膽戰心驚地把修改好了的講話稿送給了領導,等待著生死判決。領導瞥了一眼,站起來拍著我的肩,和藹地說:“不錯,好好干。”我一聽,心花怒放,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在機關里待了幾個月,我摸到了撰寫材料的套路,加上對一些情況的了解,寫材料更是得心應手。我吸取第一次的教訓,對文字再也不敢掉以輕心了。當領導第二次讓我寫材料的時候,我反復推敲,左思右想,覺得自己的文字無懈可擊,才把稿件交給了領導。
領導看得很認真,字斟句酌,看了好久才抬起頭瞅著我,冷若冰霜地說:“你回去吧!”我百思不解,如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天昏地暗地走出了領導的辦公室。
后來才知道,領導用的材料還是我寫的那個,甚至一字不差。我把自己的疑慮告訴了舅舅。舅舅嘿嘿著:“你不要自以為是。以后,你寫的材料還是讓我看看吧!”
一次,我把寫的材料給舅舅看,舅舅看得很仔細,看著,看著,情不自禁地笑。我好奇地問:“材料沒有寫好?”“不,寫得很好,刮目相看了。不過,需要改一點。”說著,舅舅掏出一支筆,把一句話改了。我一看,大出意外,是不是舅舅腦子糊涂了,把一個好好的句子改成了病句,連小學生也看得出來啊!
我莫名其妙地說:“舅舅,你怎么這樣改?你一改就成了病句。這個低級錯誤你也犯啊!”舅舅剜了我一眼,一本正經地說:“少羅嗦,把材料送給領導過目。”
我見舅舅從來沒有這樣嚴肅,無可奈何地把材料給領導送去,準備接受領導的批評。沒想到,領導看了材料,高興地說:“小吳,你進步不少。材料整理得越來越好。一個小差錯,有一個病句。”我恭恭敬敬地聽著,瞥了一眼領導,發現他挺自豪的。
以后,我每次都把寫的材料給舅舅看,舅舅都要留一點差錯,不是用錯了一個詞就是寫錯了一個字。而每次領導指出我錯誤的時候,都是眉飛色舞,很有領導的派頭。可是,我是愈來愈糊涂,只好把疑惑藏在心底。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到了新春佳節。我們一家到外婆家吃年夜飯。大家聚集在一起,其樂融融。餐桌上,舅舅很開心,還說我有出息。我見氣氛融洽,忍不住把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我問:“舅舅,你為什么總要在我寫的材料上留下一點錯誤?”舅舅神秘地說:“你自己琢磨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