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靈感

王冬

很好。憋悶了十來天后，我終于可以寫我的這篇文章了。

這應該算是命題作文吧。是兒子上一星期的作文作業，也是我的第二篇命題作文練習。當上星期日兒子把這項作業的命題范圍和要求告訴我時，我告訴自己，不能再像第一篇作文那樣一個字也寫不出了。無論寫好寫壞，至少我得給自己一個能夠行文的交待。好在，這篇作文不限制文體，只要寫出自己對于“美是邂逅所得，是親近所得”的類似感悟即可。關于對美的體悟，我是有一些的吧，尤其在學畫之后，更對美有一份從前所沒有的細膩感受。然而，我該如何把我的這些感受付諸筆端呢？

也許，當我在想著如何把自己的感受付諸筆端的時候，他們卻悄悄地躲藏起來。而我為了能把這篇文章寫出來，開始搜腸刮肚地從記憶里找尋有關方面的大事件。那次雨后看到雙條彩虹的事情應該算是與美邂逅了吧，那年元旦看到誰家的煙花突然在我家窗口炫艷綻放又轉瞬消逝的事情也算是了吧，可是，當我欲把這些看法表達出的時候，卻竟然寫不出只言片語。這些事件的確是與不同尋常的美邂逅了，但是它們在此時沒有像當時那樣令我震憾和感動，也許我已經忘記當時的情景了，記憶把它們留住，留下的也只是事件的內容，即便我可以隨時從電腦里找出乍見雙虹時抓拍的那許多張照片，也不能使我找回當時的感受了。

于是，悻悻然地，我放下了尋找記憶的心思。但欲行文以完成作業的念頭日日糾纏著我，卻終是不能如愿。也許，我的心靈是個蠻橫強硬的家伙，它在本能地抵擋一些不真實的東西進入里面，不許我假裝地說三道四。除了坐以待斃，我再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來讓自己說話，盡管有些不甘心。

兒子提醒我，讓我讀讀川端康成的短文《花未眠》，也許能碰觸到些許靈感。因為這篇作業的命題方向就取自此文的中心思想。

我從未讀過日本作家的作品，對日本作家的生平經歷也知之甚少。聽說過川端康成這個名字，也知道他是自殺而終的，但也僅僅是知道這些而已。還是先讀讀這《花未眠》吧。剛讀到開頭幾個字，我就知道從此我的書廚里，又會多了一個人的作品。我沒想到川端康成的行文如此真樸自然，如話家常一般的娓娓敘來，恍似真的看到了他在凌晨四點起床，邂逅了正在盛放的海棠花，然后向老友絮絮訴說他的種種感受的樣子。因了《花未眠》，我怎能不想知道說這些絮絮碎語的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于是，我大概地知道了川端康成的生命歷程和他的幾部成名作品的名字。我沒想到《伊豆的舞女》是他寫的。許多年前看過山口百惠主演的這部電影，有幾個鏡頭印象很深。是我喜歡的故事，山口百惠演那個舞女，在我看來最恰當不過，那純真的笑容里隱藏著一顆最美好的心靈。我真的沒想到，寫這個故事的人，是川端康成。尋著川端康成的生命軌跡，我不由得想知道，那個導致他產生自殺念頭的同期日本作家三島由紀夫的死，怎么會對川端康成造成這樣嚴重的精神刺激的呢？于是，這個以切腹的方式自絕于四十五歲生命的頗具爭議而又入圍諾貝爾文學獎的人物三島由紀夫，延伸著我的好奇與探尋心。然而，了解了他的大致生平，又讀完《美的毀滅》這篇寫有三島對美與永生的追求而導致最終毀滅的散文后，我對這個復雜人物的最后自絕唏噓不已。三島因政治事件而突然選擇自絕，他切腹后沒有即刻死去，就令介錯人將他的頭顱砍下，可是砍而再三卻砍不下，他就對介錯人喊：“再用力！”最終砍下。當時唯一被允許進入三島切腹現場的日本作家就是川端康成，他目睹三島的死，痛絕淚下地說：“應該死去的是我啊！”川端康成一直以為是三島的文學作品未能獲得諾貝爾獎而導致三島產生自殺的念頭的，而那時川端康成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不久。在三島死去17個月后，川端康成在他的工作室里含煤氣自殺。

知道了川端康成，又知道了三島由紀夫，我的作文還是遲遲不能動筆。我花了五個多小時的時間臨摹愛德華蒙克的水彩畫，用大紙畫，在畫架子跟前站著畫，畫得頭暈腦脹，成稿后，看著畫面充滿沮喪。我發現，我無法模仿蒙克的筆觸和用色方法。我想，也許像這樣循著別人的足跡走，只會使我對自己的方向更加迷失，亦或，我根本無法模仿他人，我只能以我自己的方式，畫我心中的意象。

對，為什么不畫自己心中的感受，而非要來描摹和體會別人的感受呢？臨摹的確是學畫的一個很好的途徑，但不是唯一的途徑，也許其它的學習方法更適合我。我想起史上有一些盲人作家畫家及書法家的事來，他們因盲而無法模仿別人，也因盲而無法監督自己行文作畫書寫的過程，但是他們卻揮寫出了令人叫絕的傳世之作，原因是什么呢？就是因為他們忠實于自己的心靈，老老實實地講述著發生在他們生命里的那些重音符，他們循著自己獨特而唯一的心靈的導引，才一路飚奔到至美的境地。

想到這里，我突然知道我該怎樣去作畫了，也突然思如泉涌般理出了作文思路。在鍵盤上一路敲打下來，就完成了這篇作業。

我邂逅了我的靈感，這算不算是我親近了我的心靈所得呢？算不算是對美的邂逅呢？

（責任編輯/劉亞麗）